1965年12月28日，轧钢厂职工大会在礼堂召开。
刘光福站在后台幕布旁，指尖着牛皮纸信封。礼堂穹顶的吊扇吱呀转动，吹得主席台上的红旗猎猎作响。二大爷刘海中穿着浆洗得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先进生产者"搪瓷徽章，正坐在前排与车间主任低声谈笑，皮鞋尖还沾着今早刚打的鞋油。
"下一个发言的是热处理车间刘师傅。"广播员的声音响起。
幕布缓缓拉开的瞬间，刘光福突然 stepping forward，黑色的条绒布鞋踏在红地毯上发出闷响。全场三百多道目光刷地聚焦在这个抱着牛皮纸袋的青年身上——没人想到，素来唯唯诺诺的刘家老三，会在全厂大会上抢父亲的发言机会。
"光复？"刘海中笑容凝固在脸上，"你这是干什么？"
"爸，"刘光福首视主席台上方的毛主席像，声音洪亮得像钉进铁板的钢钉，"我有重要的事要向全厂同志汇报。"
车间主任皱眉："小刘，这是先进工作者表彰会，有什么事会后再说。"
"这事必须现在说。"刘光福撕开纸袋，几十张泛黄的纸张如雪花般撒落会场。前排职工惊呼声中，他举起一张斑驳的喜报："各位师傅请看，这是1953年我二哥在朝鲜战场的立功喜报，上面写着'特等功战士刘广田'，可现在却变成了......"
他猛地掀开另一张裱在玻璃框里的奖状，"先进生产者刘海中"的字样刺得人眼睛生疼。对比之下，墨迹重叠处显露出未擦干净的"刘广田"三个字，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这是污蔑！"刘海中猛地站起来，中山装纽扣崩飞一颗，"你从哪弄的伪造文件？"
"伪造？"刘光福冷笑，摸出一本烫金的《职工档案管理手册》，"根据厂里规定，职工荣誉档案需由本人填写申请表。但这里有1956年车间党支部的会议记录——"他抽出一张油印纸，"支部明确否决了您的先进工作者申请，理由是'存在虚报工时行为'。"
会场掀起哗然。热处理车间的老师傅们交头接耳，几个曾被刘海中克扣奖金的工人甚至拍起了桌子。刘光福注意到人群中何雨菲攥紧了笔记本，这位厂花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证据。
"还有更有意思的。"他掏出一个红绸布包，抖开后露出枚布满铜绿的奖章，"这是1957年劳模表彰大会的奖章，编号073对应获奖者是铸造车间的王德福师傅。可爸您胸前三枚奖章的编号，全是用钢印改刻的。"
刘海中额角青筋暴起，突然冲向刘光福："你个小兔崽子，敢翻老子的东西......"
"刘师傅，请保持会场秩序！"保卫科干事及时拦住他。刘光福后退半步，从帆布包里取出最后一份"重磅炸弹"——三张皱巴巴的医疗票据。
"1958年大炼钢铁期间，"他的声音突然低沉，"您为了评先进，故意让原主替您顶班焊接高炉。这是原主当时的烫伤诊断书，三度烧伤面积达15%，可您却拿这份工伤证明，换了厂里分的三间瓦房。"
礼堂死寂得能听见雪花砸在玻璃上的声响。何雨菲猛地站起来，马尾辫扫过蓝布工作服："我可以作证！去年我整理档案时，发现刘师傅的工伤记录与事故报告严重不符。"
"胡说！"刘海中踉跄着扶住椅子，"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够了！"厂长重重拍桌，"来人，把刘海中同志的档案调过来！"
当人事科科长抱着牛皮档案袋走进会场时，刘海中己经瘫坐在椅子上。档案袋里掉出的不仅有被篡改的喜报、伪造的申请表，还有三张署着不同医生名字的"病情证明"——最讽刺的是，其中一张证明上的医生签字，赫然是上个月刚退休的厂医老李头。
"刘师傅，"厂长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里带着痛心，"你让我说什么好？"
刘海中突然哭嚎着扑向刘光福："都是你这个逆子！老刘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丢人的不是我。"刘光福闪身避开，从口袋里摸出本红皮小册子，"根据《职工奖惩条例》第二十一条，伪造荣誉骗取待遇者，除追回所得外，还应处以......"
"光福！"熟悉的声音从礼堂门口传来。秦淮茹扶着门框喘气，鬓角的发丝被风雪打湿，"你快给你爸认个错，他、他有高血压......"
"秦大姐来得正好。"刘光福转向人群，"不如趁这个机会，说说您家上次借的二十斤粮票什么时候还？哦对了，还有您让原主替您丈夫顶班修机床的事——"他举起张工单，"这上面本应是许师傅的签字，怎么变成了原主的笔迹？"
秦淮茹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半步。全场目光再次聚焦在这个向来以"贤妻良母"形象示人的女人身上，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听说她男人根本不是工伤，是自己喝酒摔的......"
"今天我来，"刘光福重新面对主席台，声音里带着破茧而出的畅快，"不仅要揭穿谎言，更要告诉大家——"他展开那张泛黄的《劳动法》草案，"劳动者的权利不容侵犯，无论是谁，都不能用'孝道'和'规矩'来压榨剥削！"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向刘光福同志学习"，后排的年轻工人们纷纷起身鼓掌。何雨菲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她举起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下："新时代女性当如刘光福，以法律为剑，斩破旧规陋习。"
散会时，雪停了。刘光福站在礼堂门口，看着刘海中被保卫科带走的背影。何雨菲抱着文件夹追上来，辫梢还沾着片雪花："那个......你的《劳动法》草案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他掏出抄得工工整整的笔记本，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不过作为交换，何同志得教我认认档案里的那些公章。"
姑娘的耳尖瞬间红透，却没躲开他的目光："明天午休时，老地方见。"
雪水从房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刘光福摸了摸胸前的厂牌，"刘光福"三个字在阳光下清晰得发亮。远处传来《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声，他知道，属于这个时代的觉醒，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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