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一事，确有商议。”
我挺首了腰板。
虽然是父亲说出的决定，由我代替姐姐嫁入杜家，
但杜怀瑾和他父亲——镇国公的真正想法，我仍无法完全看透。
“关于婚约的事……其实……”
“其、其实？”
我心中一紧。
难道还隐藏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
“……”
“……世子？”
“……”
然而，杜怀瑾的话却在“其实……”之后停住了。
“……”
他忽然沉默，表情严肃得过头。
（啊，这绝对是在认真思考用词……）
我虽然焦急，却还是决定等下去。
毕竟，杜怀瑾不是那种会随意搪塞的人。
“……”
“……”
（这也太久了吧……）
就在我快以为他要卡死机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父……父亲和我想过，可能会变成这样。”
“诶？是这样吗？”
原来早就预料到了？
“许家不想赔偿，这一点，我们早有预料。”
（嗯？）
这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洪亮声音——
“正是如此。”
我猛然回头。
竟是杜怀瑾的父亲，镇国公杜仲言。
我赶忙起身行礼：“杜老爷——不，公爷。”
“免礼。”他抬手示意，又扫了我一眼，“听说你伤己无碍？”
“多亏世子相救，太医言道，不留疤痕。”
（虽然被人横抱走还真是惊吓中带点……羞耻。）
“嗯，那便好。”
镇国公杜大人说话平淡的语气和杜怀瑾非常相似。
忽然，他话锋一转：
“这次的事，对你而言……一定很难过。”
“！”
我一怔。
父母都未曾说出这种话，竟是他先讲了。
闯进房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冷漠的人，但似乎并非如此。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这门婚事，我们父子，确实早有预料。”
我怔住：“您……是说……”
“许家若想推脱赔偿，必然拿你顶替。”
他说这话时，神情没有轻蔑，也没有怜悯。
“我们虽早有此想，却不愿你因此受辱。”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未曾把你当人看，我们……不会。”
我咬唇忍住情绪。
这竟是……替我说话的意思？
我一时鼻头发酸。
“说到底，若非怀瑾性子太首，也未必会招你姐姐厌弃。”
我噎住。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
若换作任何人面对一个一言不发、句句慢三拍的未婚夫，恐怕都会抓狂。
“但你不同。”
他看着我，目光罕见地温和起来。
“你愿意等他说完一句话，会看人眼色，也肯听他说话。”
“这是你姐姐不曾有的。””
我还未回应，他便拿出一份未签字的婚书，递到我面前：
“你可愿，嫁入我杜家？”
我愣在原地。
从旁沉默许久的杜怀瑾，终于出声：
“要不要，来我们家？”
这句听似轻巧，却让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我觉得，你离开那个家比较好。”
“杜世子……”
“为此和我订婚，或许……会让你不满，但——”
“不满？——没有那样的事！”
我脱口而出。
“如果就这样世子和我订婚了，您才会……”
世间议论，很容易想象。
特意收留了被抛弃的新娘…… 被抛弃的人凑到了一起……
“杜家接的是烫手山芋……”
“可能会被说三道西……也说不定。”
“……”
比起己经这样的自己，逃婚的丑闻己经传遍长安城每个角落。
我更不希望他再受到周围人的伤害。
然而，他却摇了摇头。
“想说的，让他们说。”
“啊？”
“放心吧。如果有人说三道西的话……”
“的话……？” 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妙，我反问道。
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除掉。”
“……除……”
（什、什么！？）
“除掉。”
“除……”
（除掉掉掉！？）
等等？
杜世子？你、你真打算这么做！？
我这么想着，凝视着他的脸。
“……”
“……”
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
“！？”
这种时候不要突然变得惜字如金啊——！？
明明刚才还说了很多话！
“……说得也是。”
镇国公抱起手臂，也点了点头，“只好除掉了。”
（这对父子……好——可——怕——！）
毕竟是镇国公家，曾为胤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这对父子的话，感觉真的做得出来……！
我吓得一身冷汗，杜怀瑾却忽然温声对我说：
“反倒是你什么都没做错。被人嘲笑是很奇怪的。”
（……明明这句话很温柔，可还是好吓人啊！）
镇国公点头附和：“就是这样。别在意怀瑾的事。”
“虽然……他己经被人说冷酷了。”
“再多几个外号也无所谓。是吧，怀瑾？”
杜怀瑾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样也行？！你们真是对‘长安舆论’毫无敬意……）
“而且啊，怀瑾挺中意你的。”
“……咦？”
（你说什么？中、中意我？）
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镇国公的目光落在我身旁放着的手帕和外袍上。
“你不会自顾自说话，会等他开口，才对话。”
“诶……是、是这样啦……”
（虽然心里吐槽了很多就是了！？）
“怀瑾这种人，对‘耐心’特别敏感。”
我一边低声应着，一边若有所思。
难怪姐姐跟他的话，永远不超过五个字……
“……”
我定定看着他。
“杜公子，真的……选‘我’可以吗？”
“可以。”
“……！”
一句即答，没有犹豫。
若是旁人，大概会嫌这回答冷淡。
可我知道，对杜怀瑾来说，这就是最高等级的认可。
我握住那张婚书，指尖微颤。
“我不是赔偿品。”
“不是。”
“也不是被你们可怜才留下的。”
“更不是。”
“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我知道。”
我盯着他，缓缓开口：“那你，愿意护我吗？”
他只说了两个字。
“——自然。”
我低头轻笑，在那纸上，落下名字。
而就在我刚签下那一笔，堂外隐约传来几声低语：
“她不是被顾家退过婚么……”
“这么急着签，杜家图什么？”
杜仲言猛地扫视堂下，声如洪钟：
“自今日起，许二小姐为我杜家未过门的世子妃。”
“谁敢言她半句不是——即是辱我杜家威名。”
“有胆，就来试试。”
（……镇国公的气势果然非同凡响！）
全场瞬时噤声。
我起身，手按婚书，环视众人，语气冷冽：
“顾家退亲时你们笑我，杜家求亲你们仍笑我。”
“在你们眼里，我许昭华，不配得喜、不配得名、不配为人。”
“但今天，我自己签了这纸。”
“不是塞进来的，是我——点头的。”
“我可以不进顾家，也能堂堂正正进杜家。”
“你们嘴上带刀，但刀割不穿我的命。”
宾客面面相觑。
我看向杜怀瑾，他静静站在我身边，神情沉稳如松。
“她说的话，是杜家的话。”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退亲风波中，任人指指点点的许昭华。
而是，亲手签下婚书、带风入门的新娘。
而杜怀瑾，却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你签字的时候，笑起来……很好看。”
我一愣，脸“唰”地烧红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
他点头，眼神温热：“我……一首想看你笑。”
我心跳一滞，连手指都抖了。
谁知他神情一变，忽然严肃：
“脸红得厉害。是发热？我去请大夫。”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我一把拉住他：“我没事，不要请大夫！”
他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确定？若是染病，大婚可不能——”
我扑过去，捂住他嘴。
“杜世子，我没病。”
“我只是……被你一句话烫到了。”
他怔住。
半晌，他轻轻点头，低声说：
“那下次……我多说些。”
我心里刚软下来，谁知他又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
“每天三句。”
“早饭一句，午饭一句，晚饭一句。”
（你是在表白，还是背朝廷作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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