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的竹影在青瓦上摇晃时，苏璃月正对着案头新呈的《景元二十西年春闱录》批注。
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争执声，像是几个洒扫宫女压低了嗓子："昨儿个给太后送参汤，听见掌事姑姑跟陈太妃说......"
"说什么？"另一个声音更轻，尾音发颤。
"说当今陛下......不是先帝骨血。"
笔锋在宣纸上洇开个墨点。
苏璃月搁下笔，指节抵着案几，指腹蹭过"寒门"二字的批注——这是景元帝生前最在意的事，如今有人要从根本上动摇赵允衡的帝位。
她撩起月白宫绦，刚走到廊下，就见夜影从转角闪出来，袖中密报还带着寒气："女相，掖庭传得最凶的有两条，一是太后要学章献太后垂帘，二是陛下......"
"去尚寝局。"苏璃月转身时发尾扫过廊柱，"调先帝最后三年的起居注，要原件。"
尚寝局的典籍库里霉味呛人，苏璃月跪在竹编书匣前，指尖拂过一卷卷泛黄的绢帛。
当"景元二十三年七月十五，帝召贤妃赵氏侍膳"的字迹跳入眼帘时，她忽然停住——贤妃正是赵允衡生母，而赵允衡生于景元二十西年三月，孕期足有八月余。
她又翻到太医署的《内宫诊籍》，最后一页是景元二十三年冬，"贤妃脉滑，胎象稳固"的朱批，墨色与起居注严丝合缝。
"女相大人。"太医令王存礼佝偻着背进来，白胡子沾着药香，"您要的生育年表备好了。"他指着诊籍上的红圈，"贤妃有孕时，先帝每月至少召见她三次，连大年夜都留她在御书房抄《孝经》——这是老奴当年当值时亲眼见的。"
苏璃月把起居注和诊籍并排放好，烛火在绢帛上投下重叠的影子。
她抬眼时，王存礼正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景元帝亲赐的，刻着"昭明"二字，取"昭昭天命"之意。"王大人，"她指尖轻点诊籍，"明儿早朝，劳您把这些年给贤妃请脉的记录都带上。"
王存礼的老脸突然绷首，像被抽了脊梁的虾米瞬间挺起来："老奴明白！
当年先帝说贤妃'性纯孝'，老奴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护着陛下的血脉清白！"
第二日卯时三刻，赵允衡在御书房见到苏璃月时，龙袍前襟还沾着墨迹——他正急着抄《起居注》里的召见记录。"先生，"少年的指尖捏着绢帛边缘，指节发白，"他们怎么敢......"
"因为他们怕。"苏璃月接过他手里的抄本，见他把"景元二十三年八月初三，帝与贤妃观菊"的"观菊"二字重重描了三遍，墨迹都透到背面，"怕陛下亲政后动他们的根基。"她将诊籍推过去，"晌午让王太医在朝房说这些，要让六部官员都听见。"
赵允衡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发颤："那太后......"
话音未落，钟粹宫的黄门就捧着懿旨跪了进来，金丝牡丹纹的圣旨匣还带着太后寝殿的熏香："太后凤体违和，着陛下每日辰时三刻至钟粹宫问安。"
苏璃月垂眸看着赵允衡攥着自己的手——这孩子的掌心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不像萧承煜，即便盛夏也凉得像玉。
她轻轻抽回手，指腹抹掉他龙袍上的墨迹："回旨，陛下隔日辰时问安，另在钟粹宫外设奏事房，太后有需，由内阁转呈。"
黄门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喏喏退下。
赵允衡望着他的背影，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璃月权策：女相倾君》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忽然笑出声："先生是怕太后借着问安，把折子扣下？"
"陛下聪明。"苏璃月替他理了理龙纹玉带，"当年章献太后垂帘，就是从替真宗批折子开始的。"
三日后早朝，礼部侍郎周明远的奏疏像块烫炭扔在丹墀上："今陛下春秋鼎盛，后宫无妃，于礼不合。
臣等恳请恢复选秀，为皇室广纳子嗣。"
殿内的议论声像滚水般炸开。
苏璃月扫过周明远腰间的银鱼袋——他是南地士族，上个月刚替陈安礼的表侄说过情。
她扶着玉圭向前半步，广袖垂落如瀑："周大人可知，开元二十三年，唐玄宗为寿王选妃，选来的是杨玉环。"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殿角铜鹤嘴里的香灰簌簌落。
苏璃月抬眼，见赵允衡正攥着御案边缘，指节泛白——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陛下初承大统，当以朝纲为要。"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臣提议设'后宫议政回避制'，凡涉及民生、兵事、官制的折子，嫔妃不得过目。"
周明远的脸涨得像猪肝，张了张嘴又闭上。
片刻后，户部尚书率先出列："女相所言极是。"接着是兵部、工部，连素来中立的太常卿都点了头。
赵允衡望着殿下一片"臣附议"的声浪，忽然冲苏璃月弯了弯眼睛——那是景元帝在看《盐铁论》批注时才会有的笑。
变故出现在入秋的深夜。
赵允衡抱着一本褪色的话本冲进苏璃月的值房，烛火在他身后晃得厉害，把"摄政太后苏璃月"几个字照得妖异："先生看！
他们说你......说你和先帝......"
苏璃月接过话本，翻到"私会御花园"那章，指尖在"月白宫绦"西个字上顿住——原主刚入宫时，景元帝确实送过她一条月白宫绦，后来被她收在妆匣最底层。"陛下可知，越辩解，谣言传得越远？"她将话本合起，"把全京城的话本都收上来，送到刑部审讯坊。"
赵允衡的睫毛剧烈颤动，像被暴雨打湿的蝶："那幕后主使......"
"李廷昭旧党。"苏璃月翻开话本最后一页，露出里面夹着的半枚虎符——那是李廷昭当年私造的信物，"他们不甘心。"
亲政大典定在九月初九。
苏璃月跪在太庙时，景元帝的灵位前飘着沉水香，和他当年在御书房批折子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伸手摸了摸灵位下的暗格——那里藏着景元帝临终前塞给她的密信，写着"允衡仁厚，望卿辅之"。"陛下，"她对着灵位轻声说，"您看，他能站在丹墀上了。"
大典当日，赵允衡穿着玄色冕服站在承天门上，阳光穿过十二旒冕，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当"皇帝亲政"的诏书飘下城楼时，底下的官员跪成一片，山呼"万岁"的声浪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退朝后，赵允衡抱着一摞奏疏跟在苏璃月身后，龙袍下的皂靴踩得金砖咚咚响："先生，明儿早朝......"
"陛下且看。"苏璃月停住脚步，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像极了景元帝当年在《北戎舆图》前的模样。
宫门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落下，赵允衡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在御案上看见的《文华殿大学士任免例》——那是苏璃月批折子累了时，随手翻到的。
风从掖庭宫方向吹来，带着新晒的龙袍香，和未来岁月里，更盛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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