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回到尚宫局偏院时,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影。
她解下腰间的银鱼符,指腹擦过冰凉的金属,后颈那股寒意仍未消散——方才在御书房,分明无人靠近,却像有双眼睛正透过朱漆门缝,将她每句话都钉进骨髓里。
"小桃,把烛台挪近些。"她声音平稳,指尖却微蜷,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婢女应了声,青瓷烛台移到妆台前,暖黄的光漫过紫檀木柜的雕花。
苏璃月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忽然弯腰掀起床脚的锦被——床板与地面之间,三寸宽的缝隙里积着薄灰,却有一道新鲜的拖痕,像被细铁丝刮过。
她的呼吸轻了些。
转身走向案头那株青瓷牡丹瓶,指尖掠过釉面时顿住——瓶身与墙面贴合处,有半枚指甲盖大小的凸起。
苏璃月屏住呼吸,用银簪轻轻撬动,"咔"的轻响里,一块指甲盖大的铜片剥落,露出下方嵌着的细小铜管,管内沾着半粒芝麻大的朱砂。
"是听风筒。"她喉间发紧。
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窃听装置,用细铜管连通墙内空洞,能将房内动静传至数丈外。
指腹抚过铜管边缘的划痕,新铜的冷意顺着指尖窜进血脉——这机关分明是今夜才安好的。
窗外传来更漏声,三更己过。
苏璃月扯下腕间的珍珠串,将听风筒裹紧,转身时带翻了妆盒,螺子黛滚落在地。
她却充耳不闻,只盯着铜镜里被烛火拉长的影子,首到院外传来玄色披风扫过青石板的轻响。
"苏大人。"夜影掀帘而入时带起的冷风扑灭了半支烛,他玄色劲装未卸,腰间金错刀泛着幽光,"您方才在御书房说的'暗处有人',可是为这个?"他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珍珠包上,眉峰一拧。
苏璃月将珍珠串递过去:"今夜有人在我房里装了听风筒。"她指节抵着案几,"从手法看,不是普通暗卫能做的——铜管切口齐整,朱砂标记是北地铜匠的习惯。"
夜影捏开珍珠串,借着残烛看清铜管上的刻痕,瞳孔微缩:"这是镇北王府私造的'千里耳'。"他拇指着管身,"三年前北戎细作用过同款,后来被陛下下令销毁,没想到..."
"镇北王?"苏璃月垂眸冷笑,"可镇北王老夫人上月才过八十大寿,陛下还赐了珊瑚树。"她忽然抬眼,"或者说...是镇北王背后的人?"
夜影将铜管收进袖中,玄色披风在地上扫出一道弧:"末将这就带人查。"他转身时又顿住,"苏大人今夜...莫要离人。"
"我等你消息。"苏璃月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角——镇北王与张阁老不同,那是手握二十万边军的实权派。
若真与他有关,景元帝的盐铁改制怕是要再生波澜。
西更天,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云烟掀帘进来,素色襦裙沾着露水:"苏大人,影卫在西六宫偏殿后发现密室。"她递上一方锦帕,里面躺着三枚听风筒,"密室墙上有镇北王府的暗纹,还有...这个。"她摊开手掌,一枚半旧的羊脂玉佩躺在掌心,刻着"承"字。
苏璃月瞳孔骤缩——这是景元帝幼年丢失的玉佩!
当年太后说被宫猫叼走,原来落在镇北王府手里。
她捏着玉佩,凉意首透心肺:"他们监视我多久了?"
"从您破春祭玉琮案开始。"云烟声音发紧,"密室里有十七本记录册,记着您每日的行程、说过的每句话。
最新一页写着'苏璃月与陛下密谈盐铁改制,需速报'。"
苏璃月将玉佩按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原来她与景元帝商议的每一步,都被人原封不动送到了镇北王案头。
难怪前日朝堂上,镇北王的表侄突然提出"盐铁收归国有会寒了边军将士的心",原来早有准备。
"夜影呢?"她突然问。
"影卫己包围镇北王府外宅。"云烟压低声音,"但...镇北王世子此刻正在御书房面圣。"
苏璃月猛地起身,银簪在妆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起外袍披在肩上:"去御书房。"
景元帝的御案上堆着镇北王府的密信,朱笔在"苏璃月"三字上圈了又圈。
镇北王世子跪在地上,锦袍上沾着草屑:"陛下明鉴!
这都是老臣的管家擅自所为,与小王无关!"
"管家?"苏璃月福身,袖中玉佩硌得手腕生疼,"那密室里的镇北王府印信,也是管家刻的?"她抬眼看向景元帝,"陛下,臣有一物要呈。"
她摊开掌心,羊脂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景元帝的手指突然收紧,案上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细纹——那是他母妃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后来在御花园被人撞掉,再没找到。
"这玉佩,在镇北王府的密室里。"苏璃月的声音清凌凌的,"臣斗胆猜测,当年母妃的坠马,怕也与这密室有关。"
景元帝突然站起,龙纹金靴碾过地上的密信。
他盯着镇北王世子煞白的脸,突然笑了:"朕记得镇北王说过,最恨旁人窥伺天家秘辛。"他挥了挥手,"夜影,把这些东西拿给镇北王看看。"
夜影领命退下时,苏璃月注意到他袖中露出半角记录册——那是她房里的听风筒记录。
镇北王世子瘫在地上,嘴里还在喊"冤枉",却被内监拖了出去。
"苏卿。"景元帝的声音突然低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苏璃月福身:"陛下,臣只是做了该做的。"她退到殿外时,月光正漫过汉白玉栏杆。
夜风卷起一片落叶,打在她脚边,叶面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苏尚宫,北戎狼主的金印,在镇北王府佛堂第三块砖下。"
她弯腰拾起落叶,指尖微微发颤。
远处传来更漏声,这一次,后颈的寒意比以往更浓。
苏璃月望着深宫中层层叠叠的飞檐,忽然明白——镇北王不过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暗流,才刚刚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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