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捏着那片带朱砂字的落叶回到尚宫局时，烛火在铜灯里噼啪爆了个灯花。
她反手扣上雕花木门，指腹轻轻蹭过叶面上的字迹——北戎狼主的金印，镇北王府佛堂第三块砖下。
"这字迹..."她将落叶凑近烛火，见墨迹边缘有些许晕染，像是用沾了水的笔写的。
原主记忆里，北戎狼主的金印是去年秋猎时景元帝提过的，说是北戎与大景边贸的信物，若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里，足以伪造边贸文书，搅乱三州粮道。
可镇北王与北戎...她喉间发苦，原以为镇北王只是前朝余党，如今看来，竟是勾连外患的狼子。
案头的听风筒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苏璃月猛地转头，目光扫过房梁上那枚拇指大的铜筒——这是景元帝赐的监视器物，能录下房内动静。
可此刻筒身微微晃动，分明有人动过机关。
她快步上前，指尖刚触到铜筒，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昨日在御书房看到夜影袖中露出的听风筒记录册，莫不是连这尚宫局的动静都被截了？
"云烟。"她提高声音，"去膳房取盏银耳羹。"
外间传来脚步声，苏璃月迅速摘下头上的银簪，挑开听风筒的机关。
果然，筒内的丝帛记录被抽走了半卷，最末一页还留着半截墨迹："苏尚宫与影卫夜影..."她攥紧丝帛，耳尖发烫——这尚宫局里，竟还埋着第二双眼睛。
待云烟捧着青瓷盏回来时，苏璃月己将听风筒复原，面上挂着寻常笑意："搁案头吧。"她垂眸抿了口羹汤，甜腻的银耳滑过喉咙，心里却像压了块冰。
镇北王案才掀翻一角，便有人急着截断她的耳目，可见背后势力比想象中更深。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璃月捧着装落叶的檀木盒进了御书房。
景元帝正在批折子，龙纹袖口被墨汁染了道浅痕，见她进来，笔杆在玉镇纸旁一磕："苏卿来得早。"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她将檀木盒轻轻推过案几，"昨夜回尚宫局时，拾得这片落叶。"
景元帝打开盒盖的手顿了顿，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拈起落叶，目光扫过朱砂字，喉结滚动两下："北戎狼主的金印..."话音未落，案上的龙泉青瓷笔洗突然"咚"地坠地，瓷片飞溅到苏璃月脚边。
"传夜影。"景元帝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再宣镇北王府的老管家来。"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苏卿可知，朕母妃当年坠马前，曾说在佛堂听见异响？"
苏璃月心下一惊——原主记忆里，景元帝母妃是景元三年坠马而亡，当时只道是意外，如今看来...她福身道："臣昨日在镇北王府密室发现的玉佩，与母妃遗物极为相似。
或许当年母妃并非意外，而是撞见了不该看的。"
景元帝猛地站起身，龙袍扫过案上折子，纸页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他绕过御案，站到苏璃月面前，指尖几乎要戳到她额角："苏卿可知，若这金印属实，镇北王便是通敌？"
"臣知。"她迎着他灼人的视线，"所以臣昨夜查了尚宫局的听风筒，有人抽走了记录。"她从袖中取出半卷丝帛，"这是截下的残页，上面有'夜影'二字。"
景元帝的手指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们连朕的暗卫都敢动？"
"陛下。"她垂眸看被攥红的手腕，"臣恳请亲查此事。
镇北王不过是棋子，执棋的人还在暗处。"
景元帝松开手，转身捡起地上的折子，指腹反复着"北戎"二字："去见夜影。
告诉他，朕要知道这落叶是谁送的，这听风筒是谁动的，这金印...到底是不是真的。"
出了御书房，苏璃月在回廊下等了盏茶工夫，夜影才从假山后转出来。
他依旧穿着玄色劲装，腰间玉牌泛着冷光，见了她只颔首："尚宫。"
"昨夜听风筒被人动过。"她将丝帛残页递过去，"还有这片落叶。"
夜影接过残页，借着廊下晨光看了眼，眉峰骤然拧紧："暗卫里有内鬼？"
"未必。"她指了指落叶上的晕染墨迹，"这字是用湿布擦过的笔写的，写的人怕被追查到墨料。
能进尚宫局的，要么是宫人，要么...是有腰牌的外臣家眷。"
夜影的拇指蹭过玉牌，突然道："昨日在御书房，臣见镇北王世子的靴底沾着佛堂的香灰。"
苏璃月瞳孔微缩——佛堂第三块砖下的金印，镇北王世子去过佛堂！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低声道："今夜子时，御花园西角假山洞。
我要知道，这金印是否与北戎密信有关。"
夜影点头，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尚宫，最近莫要单独出尚宫局。
暗卫虽能护你，但..."他看了眼她腰间的玉牌，"树大招风。"
"谢影卫大人提醒。"她望着他消失在朱漆门后，指尖轻轻抚过腰间景元帝赐的"内相预备"玉牌——这玉牌是荣耀，也是靶子。
是夜，苏璃月裹着月白披风来到假山洞时，夜影己等在洞内。
石桌上摆着几卷密报，最上面那卷用朱砂标着"北戎"二字。
"这是暗卫查的。"夜影掀开密报，"信中提到的几个商人，近三月往北边运了二十车盐。
盐引是镇北王府发的。"
"盐铁改制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要反扑。"苏璃月捏着密报，"但他们为何要针对我？"
"因为你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夜影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尚宫，有人在查你的来历。"
苏璃月心里"咯噔"一声——原主是穿越者的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难道...她压下惊惶，故作镇定："查就查吧，臣行得正坐得端。"
夜影摇头："不是查你的官身，是查你未入尚宫局前的事。
昨日有个老嬷嬷在尚宫局外打听，说你小时候在江南长大？"
江南？
原主穿越前确实在江南读大学！
苏璃月只觉后颈发凉，面上却还挂着笑："许是臣母家的旧识。"她抓起石桌上的密报，"先不管这个，金印的事。
明日我去镇北王府佛堂，你带人在外面守着。"
"不可！"夜影猛地拍向石桌，震得密报簌簌作响，"镇北王府守卫森严，你一个女官贸然进去，若有闪失..."
"我有陛下赐的腰牌。"她掏出玉牌，在月光下晃了晃，"镇北王如今自身难保，不敢拦我。"她转身要走，又回头道，"子时三刻，我在佛堂等你。"
回到尚宫局时，更漏刚敲过三更。
苏璃月刚要推门，突然听见门内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
她顿住脚步，手按在腰间的玉牌上，迅速吹灭了手中的灯笼。
黑暗中，她看见窗纸上投着个模糊的影子，正趴在窗沿往屋里看。
"谁？"她大喝一声，抄起门边的铜盆砸向窗户。
"哗啦"一声，窗纸被砸了个大洞，影子"噌"地窜进了夜色里。
苏璃月摸黑点燃烛火，见案头的檀木盒被打开了，那片带字的落叶不翼而飞。
她盯着空了的盒子，耳边响起夜影的话——树大招风。
看来，这暗流，比她想的更急着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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