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被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竹影扑进来，苏璃月的瞳孔在月光下缩成细点——檐角铜铃晃得更急了，却仍无半分声响。
她望着窗台下那片被踩乱的青苔，青苔边缘有半枚鞋印，鞋跟处嵌着极小的星纹，是暗卫特有的暗号。
"出来。"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右手虚按在腰间玉牌上——那玉牌里藏着景元帝亲赐的短刃。
没有回应。
只有竹枝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有人在极轻地磨牙。
苏璃月突然弯腰拾起脚边半块碎瓷，反手掷向左侧游廊。
碎瓷撞在朱漆柱上发出脆响，果然有黑影从廊下飞掠而过，月光只来得及勾出对方腰间暗卫令牌的轮廓。
她扶着窗沿缓缓首起身，后槽牙咬得发酸。
原主记忆里那碗参汤的苦腥突然涌上来——上一世的苏尚宫也是这样，在某个月黑风高夜，被人用同样的手段逼到绝境。"这次不会了。"她对着风轻声说，指尖掐进掌心的月牙印里，"我要让躲在暗处的老鼠自己咬断尾巴。"
窗纸泛起鱼肚白时，苏璃月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尚宫朝服的云纹滚边，将那片北戎密语的落叶贴身收进妆匣，又取出景元帝赐的琉璃珠串挂在腕间——这是她特意选的"明器"，要让所有窥视者知道，她与帝王的关联明明白白。
御书房里沉水香烧得正浓，混着景元帝身上龙涎香的气息。
苏璃月跪坐在案前，将昨夜的动静娓娓道来，末了道："暗卫内部恐有私兵，臣请陛下允准，设一局引蛇出洞。"
景元帝的指节在御案上轻叩两下，目光掠过她腕间琉璃珠串。"苏尚宫总是有主意。"他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的玉，"你说的反制之策，可是要拿盐铁改制做饵？"
苏璃月心头一跳——她还未说出具体计划，帝王己猜到七分。"陛下圣明。"她垂眸，看见景元帝玄色朝服的袖口露出半截龙纹，"淮北盐场的账册昨日刚呈到尚宫局，臣打算在宴会上'无意'提及减赋三成的事。"
景元帝突然笑了，指节点了点案头的《盐铁论》："你倒是会挑饵。
淮北盐商与镇北王府的关系，朕比你清楚。"他的目光陡然冷下来，"只是...尚宫局的耳目，当真能瞒过暗卫？"
苏璃月抬眼，正撞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
她想起昨夜云烟说的"夜影大人说你太聪明"，喉间泛起一丝苦涩。"臣的耳目，自然不如陛下的暗卫。"她将琉璃珠串轻轻一摇，"但臣有陛下赐的琉璃珠，每颗里都封着尚宫局的密信。"
景元帝的眉峰动了动，嘴角却勾出半分赞许。"去办吧。"他挥了挥手，"记得让夜影跟着，他刚从镇北王府回来。"
当夜的宴请设在尚宫局后园。
苏璃月特意选了户部左侍郎、工部员外郎这些表面中立实则与旧党有瓜葛的人物，酒过三巡时，她指尖着青瓷酒盏，将"淮北盐场需减赋三成"的话混在与工部员外郎的寒暄里。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苏璃月余光瞥见廊下有青衫侍从驻足，袖口闪过一点银芒——那是暗卫特有的信号袖扣。
她垂眸抿茶，茶盏边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亥时三刻，宾客陆续离席。
苏璃月扶着丫鬟的手往内室走，行至月洞门时突然踉跄，头上金步摇"当啷"坠地。
丫鬟弯腰去捡，苏璃月却借着扶墙的动作，将一枚蜡丸塞进墙缝——那是她仿造的"淮北盐场密报"。
"苏大人好兴致。"夜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
他手中拎着两个青衫男子，两人的暗卫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两个东西在墙根下挖蜡丸，被属下拿了。"
苏璃月转身时己恢复从容，指尖轻轻划过那两人后颈——那里有青紫色的指痕，像是被人用迷香逼供过的痕迹。"审。"她对夜影说，"用尚宫局的法子，别让他们死得太快。"
子时二刻，审房里传来压抑的呻吟。
那两个暗卫额角渗着汗，供出每月十五子时镇北王府西角门有密使，又哭着说"是被人拿家人性命要挟"。
苏璃月捏着供词的手微微发颤——镇北王府，正是前朝权臣余党最盛的地方。
"陛下早有预料。"当她将供词呈给景元帝时，帝王正站在御阶前看星象。
他接过纸页的指尖泛着青白，"上个月镇北王世子的奶娘暴毙，朕就知道他们坐不住了。"
"那臣这就去查镇北王府......"
"慢着。"景元帝突然转身，龙纹衮服在风里翻卷如浪。
他伸手替苏璃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道极浅的疤——那是原主坠楼时留下的。"你总说自己聪明，可有些事，聪明反被聪明误。"
苏璃月心头一紧，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景元帝松开手，目光重新投向星空："去罢，记得带夜影。"
出了御书房，晚风裹着秋凉钻进衣领。
苏璃月沿着抄手游廊往尚宫局走，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像是有根冰针正戳着大椎穴。
她猛地转身，只见朱漆廊柱投下的阴影里，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叶背隐约有暗红印记——那是北戎密语里"死"的符号。
她弯腰拾起那片叶子，指尖被叶脉刺得生疼。
远处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声音拖得老长，像极了某种暗号。
苏璃月将银杏叶攥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望着月光下自己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昨夜窗外那半枚鞋印——星纹暗号，是暗卫里最顶尖的"影刺"才有的标记。
而景元帝说过，影刺只听命于帝王。
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她脚边，其中一片打着旋儿，正落在她方才站的位置，叶背同样有暗红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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