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的后颈旧疤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她背贴着门板，听着门外脚步声像春蚕啃叶般细碎，喉间溢出极轻的冷笑——这雾里的人，倒比她更急着入局。
她指尖刚按灭火折子，黑暗便如潮水漫过眼睫。
窗台上那片槐叶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叶尖水珠坠地时，"啪"的一声惊得她睫毛轻颤。
门轴"吱呀"响的刹那，她肌肉绷成弓弦，短刀顺着袖管滑入掌心。
黑影是贴着门缝挤进来的。
月光漏过窗纸，只照见对方青灰衣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苏璃月屏住呼吸，闻出这香比昨夜陈福身上的更淡三分，像是刻意用皂角水浸过。
那人脚步极轻，绕着床幔转了半圈，指尖拂过案头她未批完的尚宫局月账，纸张发出细微的窸窣。
机会来了。
苏璃月突然翻身，短刀抵住对方手腕的同时，另一只手"咔嗒"擦亮火折子。
油灯芯"噼啪"爆响，暖黄光晕里，她看清了来者面容——是云烟，昨日在御花园替她捡过帕子的小宫女，此刻额角沾着晨露，发间银簪歪向一侧，倒像是急着赶路的模样。
"苏大人误会了。"云烟被制住的手腕纹丝未动，声音却稳得反常，"我是奉命而来。"
苏璃月的短刀又压下三分。
她看见云烟腕骨处有极浅的红痕，像是被绳索勒过的旧伤——这可不像是普通宫女该有的印记。"奉谁的命？"她的声音浸着晨雾的凉，"景元帝？"
云烟垂眸，发梢扫过苏璃月手背："上月十五，陛下在御书房说，苏尚宫的盐铁策写得太利落，倒像早就在心里揣了十年。"她抬眼时，眼底映着跳动的灯芯，"所以派我来，看您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该藏的。"
苏璃月松开手，后退半步倚在案边。
她望着云烟发间那支银簪——样式和暗卫常用的淬毒短刃一模一样。"那你看出什么了？"她指尖敲了敲案上未封的奏疏，"是看出我查赵廷安的私盐栈，还是看出我昨夜在御书房替陛下挡了太后的耳报神？"
云烟突然跪了下去。
青砖硌得膝盖生疼，她却像没知觉似的："苏大人，我在暗卫营当差七年，见过太多被疑心啃噬的人。"她喉结动了动，"陛下...他不是信不过您，是信不过这满朝的鬼蜮。"
苏璃月盯着她发顶。
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在云烟后颈照出枚朱砂色的蝶形胎记——这是暗卫营独有的标记，她在夜影脖颈见过同款。"所以你昨夜跟着陈福去了赵府？"她突然开口，"他身上的沉水香，是你调的？"
云烟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慌乱。
苏璃月笑了，笑得极淡："陈福是太后的人，你跟着他，是想抓太后的把柄，还是想让我抓你的把柄？"她弯腰替云烟理了理歪掉的银簪，"说吧，你主子要什么？"
"要您信他。璃月权策：女相倾君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璃月权策：女相倾君最新章节随便看！"云烟的声音突然发颤，"陛下说，若您肯把盐铁改制的底本给他看，他便撤了所有暗桩。"她从袖中摸出半块玄铁令牌，"这是暗卫营的调令，您若不信，今夜子时去西首巷破庙，夜影会替您验真伪。"
苏璃月捏过令牌。
玄铁凉得刺骨，背面刻着"承煜"二字，是景元帝的私印。
她望着案头未干的墨迹——那是今早替陛下拟的盐铁改制条陈，墨迹里还凝着半粒星芒状的金粉，是她特意掺的防伪标记。
"你走吧。"她突然推开窗，晨雾"呼"地涌进来，打湿了云烟的裙角，"告诉陛下，我今晚要见的不是夜影。"
云烟起身时，银簪"当啷"坠地。
她蹲下身捡，发间滑落半张纸条——苏璃月眼尖，瞥见上面有"楚州盐栈""永盛商行"的字样，正是她昨夜抄给陛下的证据。
"慢着。"她叫住云烟，指尖点了点那张纸条，"这是赵廷安的罪证，你主子让你偷这个？"
云烟的耳尖瞬间通红："是...是我自己抄的。"她攥紧纸条后退两步，"苏大人，您若信我，今夜子时...西首巷破庙，我等您。"
门"吱呀"合上时，苏璃月听见她裙摆扫过门槛的声音。
她望着案头那半块玄铁令牌，又看了看窗台上那片槐叶——叶尖的水珠不知何时干了，只留一道暗红的痕迹，像极了血渍。
原来陛下的疑心，比她想得更深。
她坐回椅中，指尖着令牌上的刻痕。
景元帝要盐铁底本，表面是查她是否私藏，实则是要确认她是否与旧党勾连。
可赵廷安的罪证，分明是她亲手呈给陛下的，云烟却冒险抄走...这丫头，怕不是暗卫里的刺头？
窗外传来雀鸣。
苏璃月突然起身，将案上所有文书收进檀木匣，又在匣底压了张浸过蜜水的薄纸——若有人翻动，蜜水遇热便会显影。
她摸出火折子，在烛台上烧了半柱香，看青烟笔首冲上房梁，才满意地笑了。
该给那些躲在雾里的人，撒张网了。
她叫来小桃："去太医院，说我要请张院正来尚宫局讲《千金方》。"又压低声音，"再让刘管事备三坛女儿红，今夜酉时送到西首巷破庙。"
小桃应着退下。
苏璃月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海棠树。
晨雾未散，花瓣上的水珠在她眼里，倒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瓦片被风掀起半片。
苏璃月的手瞬间按上腰间短刀，转身时带翻了案上的茶盏，青瓷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她盯着窗棂上晃动的树影，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雾里的人，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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