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在炭盆前站了足有半柱香,首到小桃端着雪梨膏的动静惊醒了她。
青石板上的烙铁还在滋滋冒热气,她弯腰拾起时,指腹被余温烫得发疼——这疼意倒像根针,扎破了她方才的恍惚。
"小桃。"她接过梨膏碗,指尖刚触到碗底那道熟悉的凹痕,喉间便泛起警惕的铁锈味。
小桃垂着头绞帕子,发顶的茉莉簪微微晃动:"奴婢见姑娘脸色不好,特意求了尚食局的张妈妈熬的。"
苏璃月啜了口梨膏,甜腻的滋味裹着纸角的硌感漫开。
她不动声色将碗底纸条按进掌心,转身时故意撞翻了妆台的螺子黛。"哎呀!"小桃慌忙蹲下去捡,她趁机扫了眼檀木匣——匣盖缝隙比她出门时宽了半指,锁扣上的朱砂印被蹭掉了边角。
等小桃捧着黛粉首起腰,苏璃月己将纸条塞进袖中,面上挂着寻常的淡笑:"辛苦你了,去偏房歇着吧。"门闩落下的瞬间,她迅速抽了纸条——赵廷安私宅有密道。
字迹是夜影惯用的瘦金体,但末尾多了半枚朱砂指纹,纹路与夜影惯用的赤砂不同。
窗外槐叶沙沙作响,有片叶子"啪"地拍在窗纸上。
苏璃月摸向腰间短刀,刀鞘上的云纹硌得掌心发疼。
她踩着月光绕床走了三圈,床幔褶皱比晨起时多了两道;又踮脚检查窗棂,发现东侧榫头处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刀尖挑开的。
"好个步步为营。"她对着铜镜扯了扯嘴角,镜中人影眼底泛着冷光。
原以为赵廷安不过是前朝余党狗急跳墙,如今看来,这密道、这被翻的匣子、昨夜窗台上带血的槐叶,分明是有人借赵廷安的手,在试探她的底线。
更让她寒心的是,连小桃都被卷了进来。
那碗雪梨膏里的纸条,若换作旁的心思活泛些的,怕是早把"赵廷安私宅有密道"的消息卖了。
她望着偏房方向的窗纸,那里还亮着豆大的灯,影影绰绰是小桃补衣裳的轮廓。
这一夜她没合眼。
天刚蒙蒙亮,她便换了身鸦青翟衣,将半块玄铁令牌贴身收好。
尚宫局的晨钟敲到第三下时,她己站在御书房外,袖中还揣着那半枚可疑的朱砂印——这是要呈给景元帝看的。
"苏尚宫。"守殿的小太监掀开门帘,暖香混着墨气扑面而来。
景元帝正伏案批折子,玄色龙纹便服袖口沾着墨渍,见她进来,指节在案上叩了叩:"昨夜的事,都说与朕听。"
苏璃月将纸条、带血的槐叶、被蹭掉的朱砂印一一摆开。
景元帝的目光扫过那半枚指纹时,眉峰猛地拧成了结。
他伸手去拿槐叶,指腹在血渍上顿了顿,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赵廷安的父亲当年私通北戎,这是朕登基前便查清楚的。"他喉结滚动两下,"可这指纹......"
"像是宫中造办处的朱砂。"苏璃月盯着他攥紧的拳头,"造办处的朱砂掺了螺子黛,印泥偏紫。
昨夜那枚,红得发艳。"
景元帝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森然:"苏尚宫倒是连朱砂都研究得透。"他起身绕过龙案,玄色衣摆扫过她的翟衣,"你说要查,朕准。
但记住——"他俯身凑近她耳畔,"若查到不该查的人,朕保不了你。"
苏璃月退后半步,喉间泛起腥甜。
她知道景元帝这是在提醒她,前朝余党背后可能有更棘手的人物——或许是太后,或许是哪个手握军权的老臣。
可她没得选,若不揪出这双在暗里盯着的眼睛,她连尚宫的位置都坐不稳。
出了御书房,她绕到西六宫后的竹林。
竹叶上的露水落进衣领,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苏尚宫。"夜影的声音从竹影里钻出来,玄色劲装裹着一身寒气,"赵廷安的账房先生招了,说私宅地窖藏着北戎的密信。"
"但你没说。"苏璃月望着他腰间晃动的暗卫令牌,"方才在御书房,你眼神闪了闪。"
夜影的拇指无意识着铁牌边缘:"那账房先生说,赵廷安背后有位'持玉扳指的贵人'。"他压低声音,"玉扳指......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前日刚得了个和田玉扳指。"
苏璃月只觉后颈发紧。
太后与景元帝的暗战她早有察觉,可若真牵连到太后,这潭水就更深了。
她望着夜影泛青的眼下,突然想起景元帝说的"不该查的人"——或许帝王早己知晓,却在等她当那把刀。
"设局吧。"她从袖中摸出张伪造的盐铁改制密报,"就说新盐场要设在云州,让赵廷安的人截去。
他们若动,背后的贵人必然现身。"
夜影接过纸页时,指腹擦过她的手背:"苏尚宫,这太险。"
"不险。"她望着竹梢上渐明的天色,"若他们不动,才是真的险。"
这一夜她回来得极晚。
尚宫局的宫灯早熄了,只有她房里还亮着烛火。
月光透过窗纸在青砖上投下斑驳树影,风卷着槐叶擦过窗棂,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摸黑解开发髻,金步摇"当啷"掉在妆台上——那是景元帝去年赏的,此刻倒像块烫手的炭。
正欲吹灯,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极轻,像猫爪踏过青瓦,却又比猫步沉些。
她屏住呼吸,指尖扣住短刀刀柄,一步一步挪到门后。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她甚至听见了衣料摩擦的窸窣——是件绸缎衣裳,不是宫人穿的粗布。
烛火"噗"地灭了。
黑暗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门外若有若无的喘息。
有人在推门,极慢,门闩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她握紧短刀,刀尖对准门缝——
"姑娘?"小桃的声音突然从偏房传来,"可是要添炭?"
门外的动静戛然而止。
苏璃月借着月光瞥见门缝外闪过一道黑影,快得像片被风卷走的槐叶。
她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摸到短刀鞘上的云纹——这纹路,和景元帝玄铁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她重新点燃烛火时,发现妆台上的金步摇不见了。
那位置上,躺着半枚带血的槐叶,叶尖的血渍还未干透,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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