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的短刀还抵在门缝后,耳尖却先捕捉到偏房小桃的话音。
那道试图推门的力道骤然松了——她听见绸缎擦过门框的窸窣,像蛇蜕下最后一片鳞。
等她摸黑冲到窗边,只来得及看见槐叶般的黑影掠过月洞门,连衣角都没捞着。
妆台上的金步摇不见了。
她捏起那半枚带血的槐叶,血渍还带着体温,黏在指腹上像块化不开的胶。
景元帝赏的金步摇是滇南工匠特制,云纹与玄铁玉佩同出一炉,连尚宫局的绣娘都少见这纹样。
能在她眼皮底下摸走这物件,要么是熟稔她作息的人,要么...
烛火突然被风卷得一跳,映出窗纸上晃动的树影。
她猛地将短刀插回腰间,反手扣上窗闩——门没关,风穿堂而过,吹得妆台的铜镜晃出半片冷光。
夜己经深了。
她解下外袍搭在椅背上,素色中衣沾了夜露的凉,贴着脊背渗进骨头里。
刚要吹灯,檐角铜铃忽然轻响——这次不是风,是极轻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苏璃月的呼吸瞬间凝在喉间。
她迅速吹灭烛火,借着月光摸到床沿,扯过锦被虚虚搭在身上,连发间的木簪都没取下。
门闩"咔嗒"一声被挑开时,她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那道黑影己贴到床前。
是绸缎的料子。
她闻见极淡的沉水香,混着点铁锈味——像血渍浸过的帕子,在太阳下晒过又收起来的味道。
黑影的手刚要探向床头的檀木匣,她突然翻身扣住对方手腕,另一只手"啪"地打亮火折子。
油灯亮起的刹那,两人同时眯起眼。
"云烟?"苏璃月的指节捏得发白。
眼前女子着月白暗纹锦袍,腕间银铃被她攥得发颤,正是前日在御花园见过的神秘女子,景元帝暗卫里最善易容的那位。
云烟没挣扎,反而垂了眼:"苏大人误会了,我是奉命而来。"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琴弦,带着点沙砾的粗粝,"陛下说您最近查盐铁案太急,怕有人狗急跳墙。"
苏璃月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景元帝前日还在御书房说"不该查的人莫要碰",转眼就派暗卫监视她?
她松开手,退后半步倚在妆台边,指尖无意识着台角的裂痕——那是昨日摔茶盏时磕的。
"奉命?"她扯了扯嘴角,"奉命偷我的金步摇?"她指了指空着的妆台位置,"还是奉命留半片带血的槐叶?"
云烟的睫毛颤了颤。
她伸手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来正是那支金步摇,云纹在灯下泛着暖光:"方才是试您的警觉。"她顿了顿,"带血的槐叶...是北戎细作的标记。"
苏璃月的后颈又开始发紧。
北戎细作?
她前日刚破了赵廷安私通北戎的密信,难道背后还有线头?
"苏大人可知,赵廷安账房说的'持玉扳指的贵人',昨日在慈宁宫用了午膳?"云烟突然压低声音,"太后身边李公公的玉扳指,是北戎商人上月进的贡。"
苏璃月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夜影说的"玉扳指",想起景元帝说的"不该查的人"——帝王早知道太后与北戎有牵扯,却让她当那把刀。
可云烟突然来透露这些,是真的奉了圣命,还是...
"你怕了。"她盯着云烟眼底的青影,"你怕我查下去,查到不该查的人,牵连了暗卫。"
云烟的银铃轻轻一响。
她伸手拢了拢衣袖,露出腕间一道新结的痂:"昨夜我去查李公公的账,被他的人发现了。"她掀起衣袖,青紫色的指痕从腕骨蔓延到手背,"他们说...说太后要见血的证据。"
苏璃月盯着那片淤青。
暗卫受伤本是常事,但云烟的伤口边缘泛着淡紫——是见血封喉的毒针擦过的痕迹。
她突然想起景元帝说过,暗卫里最会藏伤的就是云烟,连他都未必能看出深浅。
"所以你来找我。"她转身倒了杯茶,茶水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因为你知道,我要的是盐铁改制,是景昭盛世,不是谁的命。"
云烟没接话。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说:"陛下昨日翻了《贞观政要》,翻到'兼听则明'那页。"
苏璃月的手指在杯沿顿住。
景元帝翻书从不会随意,每次都是在给她递话。
贞观年间魏徵首谏,太宗纳谏,才有了盛世。
难道帝王是在暗示...
"明日我要在云州会馆设宴请客。"她突然开口,"请的是户部几位侍郎,还有赵廷安的旧部。"她望着云烟腕间的伤,"我会在席间说,新盐场要改到朔州——比云州更靠北,更靠近北戎边境。"
云烟的银铃又响了一声。这次是轻笑:"苏大人这是要引蛇出洞?"
"他们要证据。"苏璃月将金步摇插回发间,云纹在晨光里闪了闪,"我就给他们证据。"
云烟起身告辞时,晨光己经爬上窗棂。
苏璃月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转身回屋。
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泛青的眼尾——昨夜几乎没合眼。
她刚要坐下,窗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像是瓦片被踩碎的轻响,又像是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她迅速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只见槐树枝叶摇晃,地上落着半片带血的槐叶,和昨夜那枚一模一样。
风卷着晨露吹进来,沾湿了她的睫毛。
苏璃月望着那片槐叶,手指慢慢扣住腰间的短刀。
她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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