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寒鸦。
苏璃月掀开车帘时，御书房的朱漆门正被小太监推开，暖黄的烛火从门缝漏出来，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影。
她裹着的玄色斗篷还沾着雁门关外的霜，手指攥着袖中夜影的密报，指节因长时间攥紧而泛白。
三日前八百骑夜袭北戎粮道的场景还在眼前——火把映红了天际，北戎哨兵的惨嚎混着粮草燃烧的噼啪声，可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陛下。"她掀帘进门，靴底沾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出浅湿的痕迹。
萧承煜放下朱笔的动作顿了顿。
他正批到户部呈的边饷折子，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见她进来，眼底那丝隐忧便漫开了："可还顺利？"
苏璃月解下斗篷递给一旁的小太监，露出底下月白锦袍。
她从袖中抽出密报，展开时能闻到纸页上淡淡的松烟墨香："夜影在西市破庙截到消息，北戎新出的谋士与'幽冥'有关联。"她指尖点过"赛诸葛"三个字，"更要紧的是，庙角断碑有'李'字——李文渊残党，动了。"
萧承煜的指节叩了叩桌案。
他记得三年前清理李文渊余孽时，那老匹夫咽气前盯着他说的"你防得住今日，防不住明日"，此刻喉间便泛起腥甜。"那谋士..."
"能让北戎可汗称'赛诸葛'，必是深谙我朝权术之人。"苏璃月坐近些，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臣在雁门听斥候说，北戎最近不再硬攻关隘，反而派人在牧民中散布'大景粮饷不足，守将克扣军粮'的谣言——这不是单纯的战术，是攻心。"
萧承煜的拇指着玉扳指，这是他焦虑时的惯常动作："你打算如何？"
"臣想去雁北。"苏璃月首视他的眼睛，"只靠密报不够，得亲眼看看那谋士的手段。"
"不行。"萧承煜的声音突然冷下来，"雁北离京城千里，万一有个闪失——"
"陛下。"苏璃月打断他，声音放软却带着锐刃，"当年建武二年北戎绕道白羊峪，就是因为守将只信文书不信实地。
如今那谋士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信息差，臣若不去，如何破他的局？"她从袖中摸出块半旧的虎符，是李焕临别时硬塞给她的，"李将军说，雁北三城的守将他都能说动，臣带着虎符，安全不成问题。"
萧承煜盯着她掌心的虎符，喉结动了动。
殿外的更漏敲过三更，他突然扯过案头的密折扔给她："夜影今早又传信，李文渊的旧部在沧州买了三十车火药。
你去雁北，京城的暗桩谁来盯？"
"夜影留下。"苏璃月立刻接话，"他的暗卫营有三百人，分一半跟臣去雁北，剩下的足够监视京城。"她望着萧承煜紧绷的下颌线，放轻语气，"陛下，臣要的不只是破北戎，是连李文渊的余毒一起拔了。"
萧承煜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烫得苏璃月手腕发疼："七日。"他说，"七日后若收不到你的信，朕亲自带兵踏平雁北。"
苏璃月的指尖轻轻覆上他手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能感觉到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颤："五日。"她笑，"臣会让信鸽比马蹄更快。"
三日后的雁北。
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苏璃月掀开门帘时，帐内的守将们正围着火盆喝酒。
为首的张副将抬头看见她，酒碗"当"地磕在案上："苏尚宫？
您不在京城待着，跑这苦寒地凑什么热闹？"
"凑北戎的热闹。"苏璃月解下斗篷，露出腰间挂的李焕虎符，"李将军让我带话，说张副将当年在漠北救过他一命，如今北戎的谋士要挖他的命根，张副将可忍心看老兄弟的心血白费？"
张副将的脸腾地红了。
他灌了口酒，粗声粗气："那谋士鬼得很，前日派了个老头来关下哭诉，说北戎抓了他儿子当人质，要我们开城门放人——老子差点信了！"他拍案，"要不是哨兵发现那老头鞋底沾的是北戎的红土！"
苏璃月从包袱里取出一卷图，展开时是北戎最近三个月的进军路线图："张将军可发现，他们每次骚扰的时间都卡在寅时三刻？"她指尖点过图上的红圈，"寅时三刻，是守兵换岗最松懈的时候。"她又抽出另一卷，是大景历代边将的笔记，"建武西年，北戎用的是同样的手法，结果被守将在换岗前埋了伏兵——"
"您是说，这谋士在翻旧账？"偏将王铁牛凑过来，胡子上还沾着酒渍。
"不是翻旧账，是算人心。"苏璃月的指尖划过笔记上的批注，"他知道我们会查旧例，所以故意用相似的手法，引我们去防换岗，实则..."她突然停住，目光扫过帐外忽明忽暗的火把。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尚宫！"哨兵掀帘而入，怀里揣着个染血的竹筒，"暗桩从北戎营里传信，说我们的作战计划...泄露了！"
苏璃月的呼吸一滞。
她接过竹筒，里面的纸条还带着体温，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临死前写的："粮草动向...被北戎知晓...速退..."
帐内的温度陡然降了十度。
张副将的酒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扎进他的脚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不可能！
这计划就我们几个守将知道..."
"还有谁？"苏璃月的声音冷得像刀。
王铁牛的额头冒出汗珠："昨日...昨日李将军派了个亲兵来送冬衣..."
苏璃月的手指攥紧纸条，指缝里渗出血丝。
她望着帐外呼啸的北风，突然抓起斗篷往外走："备马！"
"苏尚宫要去哪？"张副将追出来。
"回京城。"苏璃月翻身上马，风卷着她的衣摆猎猎作响，"有些账，得当面和陛下算。"
马蹄声碾碎了满地残阳。
她摸了摸胸口的虎符，那里还留着萧承煜掌心的温度。
而袖中那张染血的密报，正随着马蹄的颠簸，一下下戳着她的手腕——像某种警告。
还有，藏在自己人里的那把刀。
(http://www.220book.com/book/JL2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