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却掩不住李明身上散出的冷汗味。
苏璃月将染血的纸条拍在案上时,他后颈的细汗正顺着青衫领口往下淌,在青砖地上洇出个深色的圆斑。
"崔氏密令?"萧承煜的朱笔悬在折子上方,墨色在宣纸上洇开个极小的点,像滴未凝的血,"你倒说说,崔氏要搅乱科举,引尚宫入瓮,是想让谁入瓮?"
李明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萧承煜腰间的玄玉扳指——那是景元帝登基时,先太后亲手系上的,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突然跪首身子,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明鉴!
小的是被礼部张尚书逼的!
他说...他说若不按崔氏的意思办,就要把小的私改户籍的事捅到都察院!"
苏璃月垂眸盯着他发颤的肩头。
原主记忆里,礼部这两年总爱挑些有把柄的小吏当棋子——私吞火耗、伪造路引,都是些能压死人却不至于立刻掉脑袋的罪。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角:"张尚书给你什么好处?"
"五亩良田...还有他允诺,等科举乱了,让小的去户部当典史。"李明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还说,崔氏背后有更大的人!
小的真不知道是谁,只听见他有次写信,提了句'北戎那边催得紧'!"
萧承煜的朱笔"啪"地落在案上。
苏璃月抬眼,正撞进他沉如寒潭的目光——那是她在边疆军报案里见过的,帝王动了杀心时的模样。
"夜影。"萧承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带二十暗卫,去张府抄家。
重点搜书房西墙第三块砖下的暗格——尚宫,你说是不是?"
苏璃月微怔,随即明白他是在考校自己。
前世做教授时,她研究过三十余起古代官员藏密信的案例,最常见的便是书房西墙——取"西为金,金藏秘"的说法。
她颔首:"陛下圣明。"
夜影的刀疤在烛火下一跳,领命时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差点掀翻案上的折子。
李明被拖出去时,喉间还在发出含混的"饶命",声音撞在殿门上,碎成几缕飘进夜色里。
子时三刻,夜影的玄靴再次碾过御书房的金砖。
他怀中抱着个雕花木匣,匣上的铜锁被利刃劈开,露出叠染着松烟墨的纸页。
"张府书房暗格里的东西。"夜影将木匣放在苏璃月手边,"还有,张尚书不在府里。
门房说他申时出的门,只带了个书童。"
苏璃月翻开第一页密信,字迹歪扭如蚯蚓——这是北戎常用的"兽文",用兽骨在羊皮上刻字的变形,故意模仿大景书生的软笔,却藏不住笔画间的狠劲。
她指尖划过"秋猎"二字,突然顿住:"北戎秋猎在九月初九,他们要借这个由头...调兵?"
萧承煜俯身时,龙涎香混着墨香漫过来:"尚宫看出什么了?"
"这信里的'秋猎'不是打猎。"苏璃月将信笺转向他,"北戎话里,'秋猎'代指军事行动。
前朝庆和年间,北戎也是用'秋猎'做幌子,绕过雁门关劫掠了三个县。"她的指甲在"二十车盐"处轻点,"盐是军资,二十车...够五万大军吃三个月。"
萧承煜的指节抵在案上,指背青筋微凸:"张文远果然勾连北戎。"他突然抬眸,"你说他不在府里,会去哪儿?"
苏璃月望着窗外的月亮——半圆,像把未出鞘的刀。
红山朝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文渊阁的书肆是礼部官员常聚的地方,李明被抓前,两人正是在那儿碰头。
她心里突然划过道闪电:"他去销毁证据。"
夜影的刀己经出鞘,刀光映得他脸上的疤痕泛着冷白:"末将这就带人封了文渊阁。"
"慢。"苏璃月按住他的手腕,"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她转向萧承煜,"陛下,不如让暗卫装作撤离,我和夜影去书肆守着。
张文远若发现李明失踪,必定会去书肆取最后一封密信——他藏在房梁上的那封。"
萧承煜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尚宫这是要当饵?"
"饵要够香,鱼才肯咬钩。"苏璃月将密信收进袖中,"再说...我有暗卫首领护着,陛下还怕我出事?"
夜影的刀疤抖了抖,没说话,却悄悄将乌鞘刀往手边挪了挪。
文渊阁的更漏敲过三更时,苏璃月缩在二楼的檀木柜里,鼻尖萦绕着陈年墨香。
她能听见夜影的呼吸声,像风过松林般轻,却带着刀刃出鞘前的紧绷。
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布鞋碾过青砖的声音——张文远爱穿千层底,原主记忆里,他每次去礼部都要让仆人擦三遍鞋。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苏璃月攥紧了袖中的细针。
月光从后窗漏进来,照见张文远花白的鬓角,他手里举着个铜灯,灯芯跳了跳,映出他腰间的礼部牙牌。
"李记?"张文远的声音发颤,"李记你躲哪去了?"
夜影的刀光比他的话音更快。
乌鞘刀擦着张文远耳畔劈在门框上,木屑飞溅间,张文远瘫坐在地,手里的铜灯摔碎,灯油在地上洇开片暗黄。
"张尚书这是要找谁?"苏璃月从柜后走出来,月光落在她发间的珍珠上,"找李记?
他现在在天牢里,正跟陛下说你怎么逼他搅乱科举呢。"
张文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突然扑向房梁,指尖刚碰到那卷用油纸包着的密信,夜影的脚尖己经抵住他后心:"动一下,断腿。"
"我招!
我全招!"张文远的鼻涕眼泪糊在青石板上,"北戎的人两年前就找过我...他们给黄金,给盐引,让我在科举里安插细作,等放榜那天闹起来,趁乱刺杀新科进士里的主战派!"
苏璃月摸出袖中的密信,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有呢?"
"还有...还有北戎左贤王说,等大景乱了,他们就从雁门关南下。"张文远突然哭嚎起来,"是崔老夫人逼我!
她说崔家要保五个进士,我若不答应,就把我当年私吞赈灾粮的事捅出去!"
御书房的晨钟敲响时,张文远被拖去了诏狱。
苏璃月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李明被押走时的模样——都是棋子,却总以为自己是执棋人。
"尚宫。"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的凉,"你说崔老夫人...真的只是崔家?"
苏璃月转身,看见他手中的密信被晨风吹得翻卷,最上面一页的"崔"字被吹得朝上,像把悬着的剑。
她突然想起前世读《景昭实录》时,有段被史官隐去的记载——景元十五年秋,礼部尚书张文远伏诛,然其供词中提及的"背后之人",终未见于史册。
"陛下。"她将手覆在他握着密信的手上,"这局棋,才刚下到中盘。"
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漏下几点晨光,落在"崔"字上,像滴未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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