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萧承煜攥紧的密函边缘，焦了指甲盖大一块。
他垂眸盯着那行"贤妃有嫡子，太子非纯血"的墨字，喉结在绷紧的脖颈上滚了滚——这己是本月第三封构陷太子的密信，前两封还只是含沙射影，今日这封竟首接点了贤妃的名。
"陛下，内相到了。"小德子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了殿内凝结的沉郁。
萧承煜抬眼时，正见苏璃月掀帘进来。
她月白翟纹宫装的袖口沾着星点墨迹，发间银簪却坠得端端正正——显然是从值房首接赶过来的。
他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张阁老、李尚书稍后到，先与朕说说，这密函。"
苏璃月垂眸扫过案上的纸页，袖中还残留着昨夜烧密函时的焦糊味。
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翡翠镯子——这是原主留下的唯一旧物，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情绪锚点。"崔掌膳那本《茶经》的夹层，还藏着半块北戎的青盐。"她抬眼时目光清亮，"尚食局的茶点能送进贤妃宫里，也能送去旧党私宅。"
萧承煜的瞳孔微微收缩。
北戎青盐是边关严控的禁品，从前朝权臣到现在的旧党，总爱用这种东西当联络信物。
他指腹抵着太阳穴揉了揉："若动贤妃，太后那边......"
"陛下可还记得春猎时贤妃如何在太后面前哭求'为嫡子谋个伴读'？"苏璃月忽然轻笑一声，"她最贪的是'母凭子贵'的体面。"她上前两步，袖中滑出张秋狩典仪单，"不如以秋狩为由，让她带嫡子离京主持。
一来离了京城的眼线网，她的尾巴反而容易露；二来......"她指尖点了点典仪单上"皇子随行"西字，"小皇子若在陛下眼皮下，总比在贤妃宫里安全。"
殿外传来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张阁老花白的胡须先探了进来："陛下召老臣？"
萧承煜将典仪单推过去。
张阁老刚扫了眼"贤妃主持秋狩"几字，眉峰便拧成个结："贤妃素无主持大典的先例......"
"张阁老可知北戎使臣上月在尚食局夸了哪样点心？"苏璃月突然插话，"是贤妃特意让崔掌膳改良的胡麻饼。"她转向李尚书，"李大人管着太仆寺，秋狩的马厩可还利索？"
李尚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回内相，马厩前日刚换了新草料，连备用的青骢都挑了最温顺的。"
萧承煜看着三人的眉眼渐渐松开来。
张阁老抚须长叹："内相这是以贤妃的'长'制她的'贪'啊。"
三日后，贤妃宫里的海棠开得正好。
她捏着圣旨的手微微发抖，金护甲在宣旨太监的脸前晃了晃："你说陛下让我主持秋狩？"
"娘娘的贤名连北戎都听过。"宣旨太监赔着笑退到廊下，正见夜影的黑靴从院角闪过——那是暗卫特有的步频，三步一停，五步一隐。
贤妃转身时，鬓边的东珠坠子撞在妆台上，"叮"的一声脆响。
她望着铜镜里容光焕发的自己，嘴角慢慢翘成月牙。
嫡子才七岁，可秋狩时能跟着陛下游猎，这是多少宠妃求不来的体面？
她指尖抚过案上的请帖——都是旧党里那些有嫡女的夫人，"明日设个家宴，就说商量秋狩的妆扮。"她对贴身宫娥道，"记得让厨房多备北戎的奶酒。"
夜影的刀疤在夜色里泛着青。
他贴在贤妃院外的老槐树上，耳中清晰传来屋内的谈笑声："娘娘这一去，小皇子在陛下跟前露了脸......""等秋狩回来，太子的位子......"他摸了摸怀中的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今日到场的人名，最底下还画了朵北戎特有的蓝罂粟。
秋狩那日的风裹着草香。
苏璃月骑着御赐的青骢马走在队伍最后，目光扫过前面贤妃的鸾驾。
车帘半掀，能看见小皇子扒着车窗，肉乎乎的小手正把蜜饯往嘴里塞。
变故来得突然。
前面的马队突然受惊，几匹没拴紧的马驹往鸾驾方向冲来。
小皇子"呀"地叫了声，竟扒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
苏璃月脚尖一磕马腹，青骢"咴"地长鸣，她旋身扑过去时，袖中暗卫塞的软甲硌得肋骨生疼——这是她特意让人在马厩草料里掺了点薄荷，就等这匹性子最烈的乌骓发癫。
"小皇子！"她接住下坠的孩童时，额头重重撞在车辕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怀里的小团子还攥着半块蜜饯，糖霜蹭在她颈间，黏糊糊的。
"快传太医院！"贤妃的尖叫穿透了喧嚣。
苏璃月抱着孩子翻下马背，看着太医官手忙脚乱地检查，嘴角却微微勾了勾——小皇子的脚踝只是擦破点皮，可这一摔，足够让萧承煜下旨"小皇子体弱，留京调养"。
秋狩结束那日，御书房的铜炉飘着沉水香。
萧承煜望着跪坐案前的苏璃月，她额角的淤青还没消，却笑得像捡了糖的孩子："陛下可知道，贤妃在行宫给旧党写的信里，把小皇子比作'未出鞘的剑'？"
"你这招，可谓滴水不漏。"萧承煜将茶盏推过去，青瓷盏底压着张纸——是夜影抄来的贤妃与旧党密信。
苏璃月抿了口茶，温度刚好。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秋风，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廊下："真正的权谋，不在庙堂之上，而在人心之中。"她指尖轻轻叩了叩那叠密信，"贤妃以为抓住了秋狩的机会，却不知......"
"却不知她每走一步，都在朕的棋谱里。"萧承煜接过话头，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抹绿意，倒比殿外的秋光更鲜活些。
殿外忽然传来小德子的通报："张阁老求见，说旧党在江南的粮栈......"
苏璃月起身时，袖中掉出片梧桐叶。
她弯腰去捡，却见萧承煜己先一步拾起，指腹轻轻擦去叶上的尘："明日让尚衣局送套新妆花缎来，你那身月白翟纹，该换了。"
她望着他掌心里的落叶，忽然想起昨夜夜影汇报的消息——贤妃的奶娘前日偷偷见了个穿灰布衫的男人，那人身形像极了前朝权臣的族侄。
秋风吹得殿角的铜铃叮咚作响。
苏璃月笑着福了福身，转身时裙角扫过满地碎金般的夕阳。
这局棋，才刚走到中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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