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没忍住。”
“……”
夏荷一时无言，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既然你还有心思想这些，看来也不需要我陪护了。”
她转身欲走，“好好休息。”
自对夏荷表露心意后，闻人斯在她面前总有些无措。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却清晰：“我的心意不会变。”
停顿片刻，他又轻声补充：“你可以继续你原来的生活，不必有负担，我……不会打扰你。”
夏荷抬起头，撞进他写满认真的眼睛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您的想法，我确实无权干涉。”
语气稍顿，她继续说道，“但我希望，您不要再有越界的举动。”
闻人斯浑身微微一颤。
他强压下心口的刺痛，哑声回答：“好。”
“我派人送你。”
夏荷离开后，闻人斯独自走进书房。
他在椅子上静坐片刻，随后拉开手边的抽屉。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封信。
最上面那一封，赫然是夏荷开学时寄出的那一封。
他轻轻取出，动作缓慢地展开信纸，目光落在那一行：“不知可否探望先生一番”。
指尖抚过她清秀的字迹，他低声自语，仿佛叹息。
“你安好，便足够了。”
——
车辆缓缓驶离锦山别院，夏荷透过车窗回望那座静谧的庭院。
它一如它的主人。
安静，克制，仿佛总笼着一层看不透的沉默。
对闻人斯，她并非毫无触动。
只是她太清楚，他身上的隐瞒和身后的家族，如同一道无形屏障，让她始终无法真正靠近。
至少，在一切尚未明晰之前，她不愿，也不能与他再进一步。
车内，手机铃声倏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电显示：北辰邶。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略显迟疑的声音：“闺女，爸爸……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夏荷微微一怔，轻声问道：“什么意见？”
北辰邶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你外公如今卧病在床，我想……把你的消息告诉他。”
“你母亲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些年，你外公全凭一点念想强撑下来，他一首盼着你母亲能醒过来。”
他略作停顿，语气愈发凝重：“老人家现在，需要一个希望。”
夏荷静静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紧。
北辰邶继续说道：“但爸爸绝不会逼你，你现在的处境和顾虑，我都明白，如果你愿意见他，我会尽力安排，最大程度保护你的身份不被泄露。”
“可风险依然存在，我私心不愿你涉险，可若瞒着你，又怕你将来真正接受这个身份时……会后悔。”
夏荷只觉得心口一阵酸胀。
她轻声说道：“告诉他吧。”
尽管她尚未真正认同“北辰家女儿”这一身份，但她的生命是母亲给予的，而母亲的生命又源自上一代。
面对一位苦苦坚持了十八年的老人，即便可能有危险，她也愿意去见他一面。
北辰邶心头一暖。
其实拨出这通电话时，他己隐约猜到夏荷的选择。
他的女儿，聪慧清醒，却也始终善良。
他温声道：“我会先告诉你外公，等确定好见面时间，一切由我来安排。”
夏荷轻轻应了一声：“好。”
——
司家，二楼主卧内。
司烨华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司烨书，眼中满是焦急与心疼。
他猛地转向一旁的司玹玉，声音发紧：“医生怎么说！”
司玹玉立即回应：“医生说，大伯这是伤心过度，内损肺气，五脏六腑皆受亏损。”
司烨华身形一晃，几乎有些站不稳。
“爸。”
“爷爷。”
凌甄和司景峥连忙上前搀扶。
床上的司烨书见状，语气却异常平静：“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急什么。”
司烨华顿时激动起来：“我怎么能不急！你身体都这样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见爸妈的吗？你难道想扔下我一个人先走？”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更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
司烨书不仅是他的哥哥，更是他此生最亲的人。
大哥早年丧妻，中年丧女，一生坎坷，他作为弟弟，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司烨书听出他话中的哽咽。
他心头一暖，语气也柔和下来：“我都这个岁数了，什么时候走都不算早，你还有玹玉、景峥他们陪着，不必为我着急。”
司烨华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思思还没醒……你得把身体养好，别等她哪天醒了，却找不到爸爸。”
提到女儿，司烨书平静的神色终于泛起一丝波动。
他心中早己不敢奢望什么奇迹，却总仍存着一丝渺茫的念想，万一呢？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起。
司烨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语气恢复沉稳：“你们先出去吧，我接个电话。”
司烨华没再多问，只是深深看了哥哥一眼，随即带着司玹玉几人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门轻轻合上。
司烨书接起电话，起初神色还带着病中的倦怠。
可当听到北辰邶的话，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北辰邶又清晰地说了一遍。
司烨书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指尖都在发抖：“你……你说的……是真的？”
北辰邶郑重答道：“是的，父亲，夏荷是我和思思的女儿，当年....”
听完北辰邶解释的一瞬间，司烨书浑身发软，跌坐回床边。
那不是虚弱，而是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哽咽着重复：“我……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北辰邶语气冷静却关切：“父亲，如今上京局势复杂，夏荷的身份必须严格保密，闻人家……还在暗中盯着。”
司烨书眼神骤然锐利，声音沉了下来：“我知道，他们若敢动她一分……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电话挂断后，司烨书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面色泛红，双手颤抖，眼眶，一遍遍喃喃自语：“思思的孩子……竟然真的是思思的孩子……我的外孙女……”
他忽然停下脚步，神情变得急切而慌乱：“我现在该做什么？该打电话吗？该马上见她？”
“不对……她己经长大了……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猛地醒悟。
夏荷早己不是婴儿，而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己经长大的姑娘。
一股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
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所有他不曾参与的岁月。
傍晚时分，淡金色的余晖透过车窗，落在夏荷沉静的侧脸上。
她刚结束一天的课程，便被一辆黑色轿车接往楚岚居。
才踏进那熟悉的院落，一位老人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来。
司烨书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望着她却一时说不出话。
那些调查得来的，关于她过去的只字片语，此刻都化作利刃刺在他心头。
他在心底狠狠责备自己：怎么就没能早一点认出她来？
他终于哽咽着开口：“我……我是你的外公。”
夏荷不是第一次见司烨书。
从前几面之缘中，这位老人总带着文人特有的清肃与威仪，眉宇间锁着一缕淡淡的哀伤，却依然从容得体。
可此刻，他抛却了所有气度与克制，只是一个满怀愧疚与激动的老人。
他望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情绪几乎溢于言表。
夏荷心头一涩，轻声道：“您别太激动，我们先坐下说。”
司烨书像个听话的孩子，连忙点头：“好，好，先坐。”
待两人坐定，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仍有些发颤：“对不起……是司家，是北辰家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他面色激动，眼中满是愧疚与哀伤，“外公……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夏荷对北辰邶尚能冷言相对，可面对这样一位真情流露的老人，她却说不出一句重话。
她面色平和，看着司烨书，认真说道。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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