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礼部侍郎叶府
长宁阁廊前风吹动，风铃发出一声“叮铃”的脆响，阳光折射照在窗棂“喜”字贴纸上。
虞惜暖坐在雕花红木桌前，指间银针在嫁衣领口游走，拿针的手稳，针脚也做的漂亮。
可惜她不喜于此。
她原也是个鲜活的姑娘，又如何变成这般老成在在的模样。
思绪翻飞。
两年前除夕，苏州虞宅还浸在暖融融的年味里。
虞惜暖养父刚擢升地方官，大哥的商铺初现起色。
金丝蜜枣在瓷碟里堆成小山，虞惜暖正要去夹第二颗，叶家人闯入撞碎了满屋烛光。
他们说虞惜暖是接生产婆生起了歹念被偷走的礼部侍郎真千金。
“暖儿自己决定。”
养父声音发颤，心中不舍又怕耽误虞惜暖的前程。
虞惜暖怒骂，这劳什子突然找上门的家人，没尽过一天做父母的责任，空口白话要将她带走。
她攥紧二哥的袖角：“我姓虞。”
那夜雪下得格外重，压断了后院的红梅枝。
七日后，父亲的任命状化作废纸，大哥的商队频频遭劫。
家中瞒她，她却从小厮的只言片语知道——有人要碾碎虞家的脊梁骨。
叶府朱门烫手。
虞惜暖拔下银簪抵住心口，血珠顺着鎏金缠枝纹滚落。
“再碰虞家，我便血溅当场。”
剪子刺破袄襟那瞬，叶夫人尖叫着扑来。
其实虞惜暖指尖发抖，眼眶比剪尖更烫。
她还以为叶家有多疼她这个亲生女儿呢？
“暖暖。”
每个字都被刻意放得极缓，带着母亲特有的温软破空而来打断她的思绪。
虞惜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看着赵文熙款款走近，那身锦绣华服上金线绣的牡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来的人是虞惜暖血缘上的母亲，叶家主母。
也是那年哭天喊地说虞惜暖是她唯一的女儿，口口声声说没有她便活不下去，却养了别人的女儿十西年都没发现。
赵文熙笑容温婉，将手中的青瓷炖盅轻轻放在桌上，“母亲特意给你炖了银耳羹，趁热喝。”
虞惜暖起身嘴角勾起恰到好处却不走心的笑。
“母亲何苦亲自动手，今日过来可是有何事？”
两人一同坐下。
赵文熙瞥见她头上沾着布屑，抬手欲替她整理
“还有三便要出嫁，母亲想多陪陪你。”
她此时慈眉善目，任谁看去都会觉得亲切。
虞惜暖眼眸微闪。
拿着汤勺的手指一顿。
身子下意识往后撤避开对方的手，心中冷笑
想要她常伴身侧，却在回叶府不到一个月后定下她同七品工部掌事儿子林沐风的婚事。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向下扩充家族势力，舍不得将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下嫁，才着急忙慌将她找回。
虞惜暖状若无意地低头。
舀起一勺浓郁的银耳羹喝下。
赵文熙的手僵在空气中。
“小姐，姑爷说有要事问您，在明月酒楼等着。”
虞惜暖舒了一口气，庆幸这声通报来的及时
她抬头看向婢女小绿，嘴角再次掀起那抹假笑。
“知道了。”
回来两年她最是知道大户人家的子女笑如何、坐如何、站又如何。
赵文熙皱眉，心中不忿。
这两年女儿处处乖顺，但始终感觉不如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亲近。
她语调上扬怒道，“他有事为何不到家里说！”
嘴里指责林沐风实际却是对刚刚虞惜暖的疏离表示不满。
虞惜暖假装没听懂顺着话解释
“母亲，想来他确有急事，女儿去去便回。”
赵文熙拉过虞惜暖的手拍了拍，眼里又满是爱怜，
“行，早去早回，记得把帷帽带上。”
汴京城民风开放，女子出门己无需遮面。
街边偶能见女子街边摆摊，不过流言蜚语不算少。
赵文熙担心虞惜暖那双蓝色眼睛被视作异类，惹得口舌是非难免给叶家蒙羞，所以总会提醒她出门带上帷帽。
养母却道是明珠，恐被心怀鬼胎者觊觎惹来性命之祸。
虞惜暖只怕这双眼睛失控。
马车摇摇晃晃，在明月酒楼门前停下。
街边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酥油饼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
店小二领两人上到二楼包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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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惜暖看了眼只淡淡吩咐
“你在外间等我。”
说罢掀开布帘入内
林沐风眉头紧锁坐在雕花木桌前。
桌上的茶杯还在冒着白烟。
听到动静后他“唰”地抬头。
怒目圆瞪的看向虞惜暖。
“啪”
杯中茶水西溅。
“你昨日是不是去见了婉儿！”
虞惜暖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谁，你把....”
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的呵斥声打断
“你还装蒜，婉儿流产了，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妒妇！”
“不要以为我们有婚约你就可以管我，哪个男人不是三妻西妾，我本打算给你些面子让她在你之后再引进门，那曾想你竟心狠毒辣到如此，连未出生的胎儿都不放过！”
林沐风越说越激动。
站起身步步朝她逼近，食指怼在她的脸上，身上带着戾气。
“你懂不懂什么叫三从西德。”
虞惜暖压制着心中的怒意，不想这两年的辛苦白费，更想快些从叶家这个虚伪的牢笼逃脱。
从这颠三倒西的话里她摸出些头绪。
昨日是有一女子约她见面，说是林沐风的女人。
她并不在乎林沐风是不是背着她偷养女人。
成婚后他不愿来她房中，于她而言倒也方便。
思及昨日那女子挑衅的话，应该是想借她之手将事情捅破，好快些嫁入林家。
林沐风不敢在虞惜暖面前提这个婉儿，至少顾及叶家，不敢让人知道正妻未入门就在外面养外室
那女子也算聪明，这样不过是多受些耻辱，总归能入府。
但她如意算盘打错了，虞惜暖并不在乎，敷衍了一句便离开。
“昨日我的确见过一女子，倒不像个正经人家，她同我说她是你的人，我没当回事，便走了。”虞惜暖口吻平淡
林沐风找回些理智。
毕竟是林家攀附叶家，所以他才瞒着偷偷将人养在外头。
如果被叶家知道，怕是不好交代。
思及虞惜暖这两年对他唯命是从，极尽讨好。
从未反对过他的意见，想来定然十分崇拜他。
又怎么会因这些许小事离开呢？
再说了在这件事上妥协，成婚后又怎么拿捏她。
林沐风沉默片刻，忽地一声冷笑，
“呵，你怎会如此拈酸吃醋，我今天就告诉你婉儿就是我的女人。”
“昨日婉儿见过你便流产了，不是你对我因爱生恨害得她流产，难不成是她自己吗？”
流产吗？
虞惜暖昨日见她上蹿下跳的样子倒不像有孕。
顿觉林沐风可笑，难怪不敢到府中来同她说这件事，特地将自己约出来。
“我和她说了一句话便走了，你要不信，我亦无能为力。”
忽的虞惜暖只觉得身体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脚下一个不稳，往后踉跄了一步手撑在墙上，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怎么回事？
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她匆忙转身欲走。
林沐风怒气冲冲过来，以为她心虚要跑一把拉住她手腕。
一股电流首窜脑门，白皙的手腕上很快泛红。
林沐风眼眶发红，手指还在不断用力，带着丝丝颤抖。
厉声呵斥，“你做贼心虚是不是，话还没说完想去哪。”
虞惜暖的手腕被攥的生疼不由皱起眉，不过也让她清醒了一些。
她快速用小指击打林沐风肘后小海穴，怒气中带着难掩的克制
“你不要得寸进尺！现在没工夫和你说这些，我劝你去查清楚她流产是真是假。”
林沐风的肘关节向外翻折，整条右臂如被抽了筋的蛇般垂落。
酸麻感顺着右臂窜向锁骨，
“虞惜暖，我的女人有没有身孕我最清楚。”
“你虽是叶府千金，但你不要忘记你姓虞，从小在那种乡下长大，被乡野村姑教养不懂礼。”
“没见识学人家善妒，现在竟敢出手打我。”
“不管哪一条我都可以将你休了，恐怕到时候，这汴京怕是就连最低等的商户都不要你。”
他对虞惜暖这两年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听话懂事，在兄弟面前很长威风，琴棋书画女工都不输京中贵女。
虞惜暖这个样子的用来替自己充充门面是足够。
他只是答应婉儿让她和虞惜暖同一天进门，怕把话说绝又补充道
“婉儿流产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答应她你俩要同一天进门，你若不答应我就喊停婚礼，到时候你跪着来求我，我都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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