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惜暖望着满室流光溢彩的华服美饰，指尖轻轻抚过一件织金锦缎的裙裾。
说不心动是假的，可这些终究不适合她素日里的装扮。
萧逸尘像个献宝的孩子，眉飞色舞地细数每件礼物的来历：“这匹云锦是江南今年新贡的，这支金步摇特意让匠人打的是简单的款式...”
说着便凑近几分，眼底闪着期待的光，“我的眼光，可还入得了暖暖的眼？”
想起昨日的争执，虞惜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些过于精致的物件，就像他那些未说出口的期待，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今日在医馆受的委屈还未散去，此刻更添了几分郁结。
“殿下，”她轻抚着一件绣满牡丹的霞帔，声音柔柔的，“这些东西很美，臣妾很感激。只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素雅的衣裙，“未免太过张扬了些。”
萧逸尘顺着她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她今日只绾了素簪，一袭淡青衣裙素净得几乎要与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
他心头一紧——原来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将那些世俗的繁华强加给她。
“暖暖...”他急忙握住她的手，“我不是要...”
话未说完，就见虞惜暖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她是否太过苛责于他，这些毕竟都是他的一片真心。
虞惜暖眸光微转，从锦盒中拾起一串羊脂白玉手链，款步走向萧逸尘的坐辇。
她将手链轻轻放在他掌心，眼波盈盈：“殿下可愿为臣妾戴上？”
萧逸尘接过手链，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
和田玉温润的凉意缠绕上她纤细的皓腕，在烛光下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
虞惜暖举起手腕端详，玉珠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眼尾微挑，带着几分俏皮：“殿下待臣妾这般好，倒叫臣妾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殿内凝滞的气氛终于化开。
萧逸尘低笑：“本殿这洁疾还得仰仗虞大夫妙手，自然要好生巴结。”
虞惜暖故作矜持地扬起下巴：“也罢，看殿下这般诚心，就破例将你排在首位吧。”
话虽如此，她心里清楚，如今连一个病患都没有。
“暖暖，”萧逸尘忽然正色，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此生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人。或许还不够周到，但请你相信，我会学着做得更好。”
他眼中的真挚让虞惜暖心头一颤，仿佛有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她垂下眼帘，声音轻若呢喃：“若臣妾有何处做得不妥，也希望殿下首言相告。”
萧逸尘示意侍从抬起坐辇，带着虞惜暖往二楼行去。
这里的衣裳虽比楼下素雅，但比起虞惜暖平日的装束仍显华贵。
他挑出一件浅碧色烟罗纱衣，衣袂流转间似有清风拂过：“这件可合心意？”
虞惜暖接过衣裳，虽款式简，但触手生凉的云锦质地昭示着不凡。
她在身前比了比，纱衣上的暗纹在走动间若隐若现。
萧逸尘眸光一暗：“很美。”
“那明日便穿这件。”虞惜暖嫣然一笑，眼中漾开浅浅的欢喜。
午休过后，虞惜暖又回药铺。
她对着空荡荡的梨木案几发怔。
砚台里的墨汁己凝成薄壳，唯有镇纸下压着的《千金方》还敞着
枯坐了一下午。
阿德握着扫帚的手在竹柄上碾出红印，终于忍不住开口“虞大夫，不如还是回到以前那样呢？”
虞惜暖摇摇头那身反骨被激起，为何女子不能行医。
“明日把妇科诊单换成素色封皮。”她忽然开口，声线像浸了秋露的琴弦，“再在门首添个木牌，就写 ‘专治妇人孺子 ”
说着低头整理案头，羊脂玉镇纸下露出半张被揉皱的药方，边角处 “女医”二字被墨笔重重圈住，洇开的墨渍像块洗不净的污渍。
布帘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虞惜暖下意识坐首身子，却见青布帘角被掀起条缝，露出个梳双鬟的小娘子。
西目相对时，那娘子慌忙福了福身
“对不住，原是寻错了地儿......”话音未落便被拽走，余下半句 “哪有妇道人家抛头露面行医的”混着胭脂香散在穿堂风里。
阿德望着虞惜暖指尖捏紧的银针那是她晨时新磨的九枚毫针，此刻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药柜深处飘来陈皮与当归的混香，倒衬得满室寂静格外刺耳。
忽有幼童啼哭声从街上传来，虞惜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布帘无风自动，晃出一片空荡荡的光影。
接连三日虞惜暖未有机会诊治一个病人。
于氏医馆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夫消息不胫而走。
虞惜暖看着旁边长蛇队伍的齐大夫，还有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人。
她露出一抹苦笑，原来是这般滋味。
身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愈发刺耳。
虞惜暖攥紧药箱的手指泛白。
“瞧这打扮，穿得人模人样的，指不定是哪家勾栏院里跑出来的！”
“医馆里男大夫多的是，偏要个女娃娃来问诊，莫不是想趁机攀高枝？”
“女子学什么医？不过是沽名钓誉，指不定连脉都摸不准！真要有急症，可别把人治死了！”
人群中突然冲出个婆子，一把打翻她脚边的药箱，草药撒了满地：
“晦气！我儿若是喝了这女人抓的药，保不准要折寿！”
围观者哄笑起来，更有人阴阳怪气地拍手：“姑娘家的手金贵，碰过的药材，咱们小老百姓可消受不起！”“
虞惜暖垂眸盯着满地狼藉的药材，指尖在药箱暗格里片刻，忽而扬起一抹浅笑。
她俯身拾起沾土的紫苏叶，举到方才叫嚷的婆子鼻尖：
“阿婆可知，这紫苏虽常见，却能解鱼蟹毒？您方才袖口沾着蟹黄腥气，若误食相克之物，不出半个时辰便要腹痛如绞。”
婆子心中一慌忙去检查身上还有没有紫苏叶嘴上却强硬：“我老婆子吃过的盐比你的饭还多，还想吓我。”
齐文川主动站出来音量提高替虞惜暖鸣不平：
“的确如此，还有虞大夫是于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其医术还要高于齐某如果不是真心求诊的还望离开。”
阿德见状也将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驱散。
医馆内的讨论声变成了细小的交头接耳声，虞惜暖合下医书往药铺外走去透透气。
她原以为至少她会得到多数女性的支持。
毕竟世俗情况下女子求医问诊面对男大夫更多会觉得不方便。
如果有女大夫可以让她们更加没有后顾之忧的说出自己的情况，可她没想到最先找她麻烦的会是一个婆婆。
她原想通过治疗妇科疾病打出名声，这些天她发现女子出来看大夫的少之又少。
这条路到底行不行的通。
如果接诊成年男病患，理想条件有愿意让她诊治。
若三皇妃的身份暴露将会给萧逸尘带去很多麻烦。
“虞惜暖！”
一道夹杂着怒意与难以置信的男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未等虞惜暖抬头，一阵疾风掠过，林沐风己挡在她面前，锦衣华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虞惜暖连眼皮都懒得抬，转身欲走，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
方才散去的人群因这动静又重新聚拢，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就因为我退婚，你便要如此作贱自己？”
林沐风压低声音，眼中却满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跟我回去，叶家大小姐当街行医，成何体统？”
“哎哟，原来是被退婚的姑娘...”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咂嘴道。
“瞧这狐媚相，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另一个商贩附和着，浑浊的眼睛在虞惜暖身上来回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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