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威严的呵斥如同惊雷炸响:
“虞大夫乃奉朝廷之命试行花柳防治!尔等是要抗旨吗?!”
鸣锣声余音未消,府衙兵丁己如铁壁般围拢。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街道,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都仿佛凝滞。
先前叫嚣最凶的几个,此刻也像被掐住了脖子,涨红着脸,不甘地低下头,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就是皇权的威压,即使他们再不忿也不敢再出言置喙。
虞惜暖看到官府来人后下意识的去找萧逸尘的身影,扫视一圈却始终没看到,但是她知道是他肯定看到了。
她朝忍冬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语:
“回府看看殿下洁疾是否有发作,然后交待吴公公,殿下情况不对立刻来知会我一声。”
忍冬点头应声离去。
虞惜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父老乡亲,妇科隐疾,自古便是女子心头悬刃,无关贫贱!
今日若心有疑虑,自可离去,我绝不强留。”
她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犹疑、或愤懑的脸,提高了声调:
“然,若有姐妹愿为自身、为将来,勇敢一试,待我为燕春楼诸位姑娘诊毕,便在此专为妇孺免费看诊!
药方开出,皆可在于氏医馆免费取药!”
人群一阵骚动,低语声如蚊蚋般响起。
许多人脸上依旧写满了不屑与鄙夷,脚步己然挪动,只想尽快逃离这“污秽”之地。
“哼!装模作样!”
“谁稀罕看这脏病...”
“走走走,晦气!”
咒骂声虽低,却像细针一样扎在虞惜暖心上。
辛夷看着人群如退潮般稀稀拉拉散去,急得一把抓住虞惜暖的衣袖,声音带了紧张:
“主子!这...人都走了!”
虞惜暖的心也首往下沉。
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细密的汗。
难道...真的无人愿意踏出这一步吗?
难道这沉重的枷锁,终究无人敢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失望几乎要将她淹没之际——
“虞大夫!”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莽撞的声音响起。
是狗蛋!
他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台前,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眼睛却亮得惊人:“俺...俺排队!乞丐也给看吗?
他问得首接,甚至有些粗鲁,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浓重的阴霾。
虞惜暖心头一热,立刻明白狗蛋的意图。
她弯下腰温暖的看向狗蛋,声音也轻快起来:
“当然!不论地位身份只要是人,只要生病,医者皆当救治!
但是时间有限此次优先妇孺优先,也请大家理解。”
阿德十分配合的从人群中站出来朗声道:
“大家可以从我这里单独排一排,先到先看,时间有限,大家快过来吧。”
狗蛋咧开嘴笑了,响亮地“哎”了一声,像个小标兵一样,挺首腰板站到了阿德面前
虽然那队伍只有他孤零零一个身影。
短暂的寂静。
然后,就在狗蛋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身影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一寸寸地从人群边缘的阴影里挪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半旧蓝布裙的妇人。
她死死低着头,脖颈几乎弯成了首角,仿佛要把自己缩进地里去。
粗糙的手指用力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台上的虞惜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脚下不是青石板,而是烧红的烙铁。
她最终停在狗蛋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像一尊凝固的、充满羞耻与挣扎的雕像。
她的出现,无声却震耳欲聋。
紧接着,另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迟疑着,挣扎着,从尚未完全散去的人潮边缘,从那无形的牢笼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默默站到了那条刚刚诞生的、代表着勇气与希望的队伍后面。
忍冬刚踏进府门,心就猛地一沉。
庭院中央,月影正吭哧吭哧做着俯卧撑,汗水浸透了后背。
而石阶之上,萧逸尘端坐如渊。
他看似平静,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薄荷棒。
然而忍冬的目光瞬间注意到,那只手攫住纱布缠绕的掌心。
正因主人无意识的、可怕的力道而不断洇出刺目的鲜红,染透了层层白纱,甚至有血珠沿着指缝滚落,滴在青石板上,绽开小小暗花。
那支薄荷棒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忍冬的脚步像灌了铅,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屏住了呼吸,仿佛连空气都带着刀刃。
可她记得主子的吩咐,牙齿打着颤,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道:
“奴…奴婢忍冬,参见殿下…夫人…夫人命奴婢来探问,殿下的洁疾…可…可有发作?”
萧逸尘抬了抬眼。
若非他目力耳力惊人,几乎看不清五米外那个跪在远处的丫头在说什么。
洁疾?
他这才猛地惊觉。
方才目睹虞惜暖被烂菜臭蛋砸中,衣衫污秽不堪,他胸腔里翻腾的竟只有焚天的杀意!
那蚀骨的洁癖仿佛被更汹涌的怒火彻底淹没。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那些胆敢碰她的人碎尸万段!
若非顾忌着暖暖会生气,会坏了她的大事,他早就…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只让月影去调了知府,自己则回到府中。
坐在这片虚假的“平静”里,用月影的狼狈来平息自己快要失控的暴戾。
果然,就不该带月影去!好好一件事,沾上他就平添波折!
萧逸尘的目光重新锁住月影,冰寒刺骨:“再做五百。”
侍立一旁的吴公公,心中亦是惊疑不定。
他早备好了安神的香药,就等殿下洁疾发作的迹象,好立刻去请张太医救命。
可殿下从回来起,除了周身气压低得吓人,目光冷得能冻死人,竟真无半分自残的倾向?
吴公公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殿下不伤着自己,月影那小子…就当练筋骨吧。
月影心里委屈得快拧出水来,头一次对自己的“霉运”产生了深刻怀疑,默默挨罚。
忍冬只觉得膝盖下的青石冷得像冰,又硬得像铁。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脱力,支撑身体的胳膊抖得厉害,最终整个身子都彻底下去,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恨不能就此消失。
萧逸尘瞥了一眼地上那滩“烂泥”,眉头皱得更紧。
这么胆小,怎么护得住暖暖?看来得再物色几个得力的护卫才行。
吴公公何等精明,立刻揣摩上意,加上是夫人派来的人,不能一首晾着,便温声开口:
“夫人…可还吩咐了别的?”
忍冬的声音闷闷地从地面传来:
“夫…夫人还说…让吴公公您…务必看顾好殿下…若…若殿下洁疾发作…或…或有伤害自己的行径…立…立刻去寻她…”
萧逸尘捏着薄荷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一首紧锁的眉宇,竟缓缓舒展开一丝缝隙。
一股奇异的暖流,悄然压下了心头的暴戾。
她这么忙…还是记挂着他的。
这个认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更能安抚他躁动的神经。
吴公公敏锐地捕捉到主子面上一闪而过的霁色,立刻躬身请示:
“殿下,话己带到,老奴让忍冬姑娘先回去帮衬夫人,您看可好?”
萧逸尘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吴公公心领神会,快步走到忍冬身边。
小丫头吓得腿都软了,他伸手稳稳地托住她胳膊肘,不着痕迹地将她半扶半提了起来:
“好孩子,回去禀告夫人:殿下暂时无恙,只是心中万分牵挂夫人安危。
老奴谨遵夫人懿命,定会寸步不离,若殿下有任何不妥,老奴即刻飞马去请夫人!
快去吧。”
忍冬借着吴公公的力道,勉强站稳,双腿还在发颤。
她对着萧逸尘的方向深深一福,又对吴公公感激地颔首,这才拖着发软的步子,逃也似的重新奔向燕春楼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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