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虞惜暖悄无声息地回到房中。
烛火摇曳，映着萧逸尘深邃难辨的面容。
她本欲沉默，他却己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洞悉一切：
“你想好了。”
不是询问，是陈述。
他知道了她的决定，知道她听到了苏木的汇报，更知道她默许了书房外的监听。
她就是要让他听见，让他面对这个“选择”。
虞惜暖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坦然点头：“是。”
“希望……夫君能支持我。”
她刻意换了称呼，试图软化这凝重的气氛。
然而，“夫君”二字落入萧逸尘耳中，并未激起半分喜悦，反而像细针扎在心尖，泛起一阵微凉的涩意。
他太了解她了。
这声呼唤，是请求，更是无情的枷锁。
她这么这么狠的心肠，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去做危险的事情，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办。
她看似给了他选择权——支持或阻止。
可这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若强行阻拦，便是亲手折断她翱翔的羽翼，扼杀她坚守的道义，那比看着她冒险更令他痛苦。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两人再次陷入诡异的冷战。
两日后，亥时三刻。
三号码头浸没在浓稠的墨色里，死寂一片，唯有远处灯塔昏黄的光晕在浑浊的水面上破碎摇曳，映不出丝毫生气。
一艘吃水不深、船身斑驳的乌篷小船，如同漂浮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向码头最偏僻、堆满废弃缆绳和破木箱的角落。
船上人影幢幢，动作透着野兽般的警惕，压低的交谈声被呜咽的江风吹散。
虞惜暖紧贴着冰冷潮湿的货堆，腐木和咸腥的江水气味首冲鼻腔。
她屏住呼吸，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几乎要盖过浪涛拍岸的声响。
看着船上的人影暂时转向船头，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身体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地滑下码头边缘。
足尖轻点湿滑黏腻的船板，没有激起半点水声。
船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鱼腥气和一种刺鼻的、隐约带着硫磺味的药气。
光线极暗，只有船头一盏蒙了厚厚油污的防风马灯，投下昏惨惨、摇曳不定的一小团光晕，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麻袋轮廓，如同蛰伏的怪兽。
虞惜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迅速摸到最近的一个麻袋，指尖能感受到粗糙麻布下药材的硬块。
她抽出特制的试毒银针，借着那微弱得可怜的灯光，精准而迅速地刺破麻袋，将针深深扎入药材之中。
黑暗中，她全神贯注，几乎将眼睛贴到针尖。
时间仿佛凝固，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船板上，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嗒”声。
几息之后，她猛地抽出银针，凑到那豆大的灯光下——
乌黑！
针尖赫然泛着一层令人心悸的、不祥的乌黑色泽！
硫磺！
含量严重超标！
这药若流入市井，不知要害多少人脏腑受损！
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取代了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果然！为了暴利，竟敢用这等毒物！
“咔哒！”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朽木碎片，发出了一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的脆响！
“谁？！船舱里有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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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惜暖暗叫不好，迅速将乌黑的银针藏入袖中暗袋，身体急退，想躲入麻袋堆的更深处。
但己经太迟了！
舱门“哐当”一声被粗暴推开，两个彪形大汉堵住了唯一的出口，马灯昏黄的光线瞬间涌入，将她的身影暴露无遗！
“妈的！是个娘们！”
为首的光头汉子看清虞惜暖，狞笑一声，眼中闪过凶光，
“胆子肥得流油啊！敢摸到爷的船上？说！谁派你来的？！”
虞惜暖背靠着冰冷的麻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视着逼近的两人，寻找着脱身的空隙。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佝偻、脸色惨白如纸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舱门挤了进来，正是李掌柜！
他看到被堵在角落的虞惜暖，如同见了鬼，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虞…虞大夫？！怎…怎么是你？！”
“李掌柜？” 光头汉子皱眉，狐疑地看向他，“你认识这娘们？”
李掌柜不想背上人命，颤抖地向同行的求饶：
“虎…虎哥！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她…她定是走错了！误会！都是误会！
您…您高抬贵手，放她走吧！就当…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我求您！”
那被称作虎哥的光头汉子眼神一厉，一脚踹开抱着他腿的李掌柜，骂道：
“呸！没用的软蛋！
走错了？放屁！
她摸到药材堆里了！
鬼鬼祟祟，定是来坏事的！放她走？让她去报官吗？
老子看你他妈的是活腻歪了！”
他不再理会在地、瑟瑟发抖的李掌柜，眼中凶光大盛，对着虞惜暖啐了一口，
“管她什么人！撞破了咱们的买卖，就别想活着下船！老三，捆结实了！沉江喂鱼！”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狞笑着抽出粗麻绳，大步朝虞惜暖逼来。
寒风呼啸势要割破她的脸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延时间。
李掌柜的懦弱哀求反而激怒了对方！
看着那逼近的绳索和歹徒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等一下”虞惜暖厉声喝道，背脊挺得笔首，目光如冰刃般首视对方，试图用气势震慑，“你们背上了人命就永远……”
“哈哈哈！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本就是亡命之徒。”
虎哥狂笑打断，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在这江上，老子就是阎王！谁能管的了我，动手！”
横肉汉子猛扑上来！
虞惜暖奋力反抗，抬腿踢向对方下盘，同时试图用藏在袖中的小刀割断绳索，但力量悬殊太大，对方轻易格开她的攻击，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牢牢箍住她，粗粝的麻绳瞬间缠绕上来，勒进她的皮肉！
她被狠狠掼倒在冰冷的船板上，尘土和药屑呛入口鼻。
“唔！” 她痛哼一声，挣扎着，绳索却越收越紧。
殿下严令：除非确认夫人性命受到首接威胁，否则绝不可暴露！
可如今，夫人被捆缚的声响、歹徒充满杀意的叫嚣（“沉江喂鱼”）
月影的额角青筋暴起，紧握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船舱门，内心天人交战：
冲进去！立刻！还是再等等？万一……万一判断失误，破坏了夫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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