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府的朱漆大门早早洞开，门前的青石板路被扫得纤尘不染。
当萧烬与苏沐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时，等候多时的卫队与府中下人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持枪的士兵们挺得笔首，枪尖在阳光下闪着银辉，队列里却忍不住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看见了吗？是少帅和少夫人！”
“我的天，夫人居然真把少帅从河谷里带出来了！”
“听前线回来的弟兄说，夫人端着枪冲在最前头，比咱们老爷们都狠！”
“可不是嘛，要没夫人带后援杀进去，少帅哪能那么快突围……”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萧烬神态自若，抬手向列队的士兵们致意，目光扫过人群时，看见几个平日跟着他的亲卫正挤眉弄眼地朝苏沐竖大拇指，不由得失笑。
管事的刘妈红着眼圈迎上来，手里捧着温热的毛巾：“少帅，少夫人，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快擦擦，路上受苦了……”
“都别愣着了，”萧烬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目光扫过满院的人，忽然扬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多谢夫人把我带回来了。”
队列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几个胆大的士兵高声应和：“是！少帅您这次可多亏了夫人！”
苏沐看了萧烬一眼，想说什么，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了手，他转过身，面对着满院的部下与家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以前我总说，云城是我萧烬撑着，而我萧烬，是靠我夫人苏沐撑着。”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着苏沐的手背，“可这次从河谷回来，我才算真正明白——这云城啊，如今也是我夫人在撑着了。”
周围的笑声渐渐停了，士兵们挺首了背脊，下人们也屏息听着，萧烬忽然低笑一声，侧头看向苏沐，语气煞有介事，“你看，弟兄们都瞧见了，你在前线冲锋陷阵，我在后方……咳，差点让人包饺子。这么看来，我萧某人，怕是要成云城第一个‘吃软饭’的少帅了。”
“胡说什么，你是我丈夫，我还能看着你受苦不成。”苏沐低声道。
“我可没胡说，”萧烬挑眉，对着满院憋着笑的众人扬了扬下巴，“你们说，这次若非夫人带着后队杀得毒枭措手不及，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吃这顿接风宴？”
“不能！”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敬佩。
“所以啊，”萧烬顺势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少帅府，又落回苏沐脸上，“以后谁再敢说云城只有我萧烬一根梁，我便指着夫人告诉他们——这梁，早该是双的了。至于我……”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能被我夫人撑着，就算是吃软饭，也是我萧烬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满院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笑声与喝彩声。
庆功宴热热闹闹，混合着八珍玉食的香气，在少帅府正厅里织成一片喧闹的暖雾。
萧烬坐在主位，杯中的烈酒映着满堂红烛，却频频侧头去看身边的苏沐，她面前的碗里堆着糖醋小排，是他特意让后厨做的她爱吃的菜，可她只动了两筷子，指尖就轻轻按着胃再也没动筷子。
“怎么了？”萧烬放下酒杯，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不舒服？”
苏沐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沁出细汗：“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胃里发堵，有点犯恶心。”
她想勉强笑一下，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意顶得拧紧了眉，“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没缓过来。”
话音未落，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向前一倾，萧烬想也不想就将她打横抱起。“抱歉，各位，夫人身体不适，我先带她上楼休息。”
他对满堂宾客匆匆颔首，脚步己疾如流星地转向后堂，军靴踏在红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烬，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苏沐虚弱地挣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乱动。”萧烬推开通往卧房的门时，是用膝盖顶开的，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在柔软的锦被上，转身就去倒温水。
苏沐刚撑起身子，一阵更猛烈的恶心感袭来，她踉跄着扑向卫生间，胃里翻江倒海，却只吐出些酸水。
萧烬立刻跟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用温毛巾轻轻擦着她额角的冷汗，指腹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心也跟着揪紧了。
“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还是路上受了寒？”他蹲在她身边，飞快地扫过她泛白的唇瓣，“我叫军医来！”
“别……”苏沐拉住他的手腕，气息还未平复，“先别叫人，让我歇会儿……”她靠在萧烬怀里。
胃里的绞痛渐渐化作一种异样的坠胀感，她忽然想起，上次月事似乎推迟了许久，但因为太担心萧烬完全没想起来，前几日在河谷冲锋时，也总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看见压缩饼干就犯怵……种种细节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一个念头猛地撞进脑海，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还没有任何征兆，可方才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还有此刻浑身散架般的倦怠，都像极了……像极了怀孕。
“萧烬……”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抬眼看向他。
男人正低头用毛巾擦拭她沾了酸水的嘴角，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蚊子，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苏沐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
不是累的，也不是病了，可能……是有孩子了，和萧烬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她指尖微微发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一半是惊慌，一半是连自己都没料到的、汹涌的喜悦。
她看着萧烬还在絮絮叨叨地问着“哪里还不舒服”，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突然很想笑，又很想掉眼泪。
“萧烬，”她再次开口，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你先别担心……我可能……”
她看着他猛地抬起的、写满焦灼的眼睛，将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如……让他再急一会儿，也让她自己消化一下突如其来的惊喜。
“沐儿，你别吓我，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不，我打电话让家庭医生上门。”
萧烬还维持着半蹲在床边的姿势，手里那部锃亮的黑色电话滑到掌心，数字“1”被滑歪了三次，只留下一串混乱的空号。
“沐儿……你、你别吓我……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没事，从河谷回来路上就觉得不对劲，月事也迟了……刚才吐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我可能是怀孕了，你出发之前那次有的。”
话音未落，萧烬己经像尊石像般定在原地。
“怀……怀孕？”他喃喃重复着，“你是说……我们……有孩子了？”
下一秒，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电话，却因为指尖抖得太厉害，三次都没抓稳。
“医生！对，家庭医生！”他语无伦次地在地毯上摸索，“让他带全套设备来！不，去医院！备车！快备车！”
“萧烬！”苏沐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又气又笑，伸手按住他在床头柜上乱摸的手，“你先冷静点！我就是刚想到，还没确定呢！”
“没确定更要检查！”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活像个被雷劈了的愣头青，“万一真是累着了呢？万一是吃坏了呢？不行，得找最好的医生！”
他说着就要往门外冲，却被苏沐一把拽住衣角，她看着他急得快要跳脚的模样，心底那点初为人母的忐忑忽然被满满的暖意浸透，“你看你，连电话都按不对了，还怎么指挥人？”
萧烬茫然地低下头，膝盖一软，竟真的在床边跪了下去，“沐儿……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说，”她放缓了语气，“我可能……是有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萧烬重复着，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正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胸膛，“沐儿，你听，它跳得好快……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猛地掀开被子就要去看她的肚子，动作太急，额头“咚”地一声撞到了床柱，却浑然不觉，只瞪大眼睛看着那片尚且平坦的锦被，“这里……现在就有孩子了吗？是不是很小？会不会饿？要不要喝点热汤牛奶？我让厨房炖燕窝！对，燕窝好！”
黑色的福特轿车碾过青石板路，周副官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后视镜里，他家少帅正像护崽的鹰隼般，半个身子挡在少夫人面前，连苏沐腿上盖着的羊绒毯都被他反复掖了三次边角。
“圣约翰医院”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闪过，车刚停稳，萧烬就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抢在司机之前弯腰将苏沐打横抱起。
“慢点！别颠着！”他冲后面的周副官低吼，脚下却比谁都急，军靴踩在医院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检查室的灯亮了又灭，当白发医生摘下眼镜，笑着说出“恭喜少帅，少夫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时，萧烬攥着报告单的手指骤然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转身抱住苏沐，却又在瞬间小心翼翼地松开，生怕碰坏了。
回去的路上，周副官透过后视镜，看见他家少帅正捧着夫人的手，一下下贴在自己唇上，眼神里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可下一秒，车子碾过一个不明显的小坑，轻微的颠簸让苏沐下意识地晃了一下。
“周砚！”萧烬的吼声震得周副官一个激灵，方向盘差点打偏，“你眼睛长哪儿去了？没看见路上有坑？！”
周副官苦着脸：“少帅，这、这是石板路……”
“石板路怎么了？”萧烬瞪着他，仿佛他犯了滔天大罪，“动了夫人的胎气怎么办？我告诉你，要是夫人和孩子有半点闪失，我扒了你的皮！”他说着，又赶紧侧头去看苏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腰，“沐儿，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沐看着萧烬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她刚才在检查床上，还看见这男人偷偷红了眼眶，现在倒好，把火气全撒在周副官身上了。
“行了，”她伸手拍了拍萧烬的手背，“周副官开车很稳了，这点颠簸算什么？”
“怎么能不算什么！”萧烬立刻反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现在不一样了，你肚子里有咱们的孩子！”他说着，又转向驾驶座，语气更凶，“周砚！开慢点！看见前面那滩水没有？绕过去！听见没有？！”
周副官欲哭无泪，只好将车速降到几乎龟速，轮胎碾过积水时发出“滋滋”的轻响。
车厢里一时只有萧烬不断的叮嘱声：“注意左边的石子”、“别跟前面的卡车太近”、“沐儿你冷不冷？”
苏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他紧绷的侧脸：“萧烬，你看看你，现在跟个管家婆似的。我前几日在河谷里冲锋，炮弹在旁边炸都没事，现在坐个车倒要被你念叨出病来，这孩子随爸妈，坚强着呢。”
“你都怀着孩子了，我还害你冲锋陷阵，我真该死。”萧烬立刻回头，眼神严肃得像在开军事会议，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医生说头三个月最要紧，不能累着不能颠着……周砚！你再开快点！不对，开慢点！稳点！”
周副官握着方向盘，心里默默叹气：少帅这是喜疯了，左右都是骂，他太难了。
苏沐看着萧烬在“开快点”和“开慢点”之间反复横跳，又看着周副官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握住萧烬的手，“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但你看，我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
她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别这么紧张，不然连周副官开车都要被你吓出毛病了。”
萧烬的手掌触到那片温热的布料，感受着下方细微的、属于生命的悸动，又看看前方苦哈哈开车的周副官，脸上的凶气慢慢褪去，只剩下不好意思。
“我……”他清了清嗓子，难得有些语塞，“我就是怕……”
“我知道。”苏沐打断他，眼里笑意更深，“但你再这么骂下去，周副官怕是要把车开到沟里去了。”
周副官立刻在心里疯狂点头：夫人说得对！
萧烬瞪了周副官一眼，却没再开口骂人，只是将苏沐的手握得更紧，另一只手依旧虚虚护在她小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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