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老宅的地下密室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混杂着霉味与火药味。
赵司令坐在一张斑驳的檀木桌前，桌上摊开着云城布防图，图上萧烬的帅府与云城军司令部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
“爹，跟萧烬那混蛋还有什么好谈的？” 赵承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他断了我们的财路，毁了我们的名声，现在就差没把赵家军的军旗踩在脚下了！”
赵司令猛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那小子铁了心要把我们往死里整！” 他猛地将烟枪砸在桌上，“产业没了，军饷发不出，再不动手，这云城早就改姓萧了，他还不放赵家军一条生路！看来只能动手了。”
墙上挂着的“忠勇”牌匾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讽刺着此刻屋里酝酿的阴谋。
“动手？怎么动？” 赵承业停下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萧烬身边云城军层层叠叠，帅府更是铁桶一般，硬闯就是送死。”
赵司令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上面印着“万龙堂”的暗纹——那是云城最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
“钱不是问题，” 他声音嘶哑，指尖在银票上，“我己经联系了万龙堂的堂主，只要能取下萧烬的人头，赵家军的半数军饷都给他。”
“暗杀？” 赵承业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萧烬那家伙警惕性极高，而且苏沐那女人好像也会些功夫，不好下手吧？”
“不好下手也要下！” 赵司令猛地站起身，拐杖重重顿地。
赵承业听得血脉偾张，“好！早就该这么干了！只要萧烬一死，云城军群龙无首，兵权还不是赵家的？！”
“不仅是兵权！” 赵司令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我要让萧烬他那个宝贝老婆，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全都给萧烬陪葬！” 他想起儿子被萧烬逼下跪的屈辱，想起赵家产业被查抄时百姓的叫好声，心中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
赵承业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对！尤其是苏沐那个女人，当初在帅府让我那么难堪，等我夺了兵权，定要让她……” 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歹毒，让密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记住，” 赵司令抓住儿子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这是我们赵家最后的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我们父子俩，还有整个赵家军，都得死无全尸！”
“我明白！” 赵承业用力点头，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疯狂，“爹，您就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云城的天，就是我们赵家的了！”
与此同时，帅府的书房里，萧烬正对着一盏孤灯擦拭配枪。
苏沐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见他若有所思，轻声问：“还在想赵家的事？”
萧烬放下枪，接过汤碗，却没喝：“赵司令最近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他想起赵承业下跪时那怨毒的眼神，还有赵司令最后看他时，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兔子急了还咬人，赵家被逼到这份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沐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桌上的云城布防图：“我己经让周副官加强了你的护卫。” 她握住他的手，“你把他家财路名声全断了，我实在担心得很。”
萧烬点点头，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我知道。赵承业想玩阴的，我就陪他玩玩。只是可惜了云城的百姓，又要被卷入战火。” 他的眼神变得沉重，仿佛己经预见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窗外，云城的夜色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两支盘踞在云城的军事力量，终于从明争暗斗，走向了不死不休的绝境。
而那枚即将射出的暗杀之枪，正悄然对准了风暴的中心——萧烬。
念安周岁生日这天，云城少帅府的琉璃瓦下悬满了朱红缎带，风过时缎带末梢的鎏金铃铛轻响。
萧督军的黑色轿车碾过青石板路时，门廊下的宾客纷纷侧目——他刚从渝城军务中抽身，穿着笔挺的藏青军装，儿媳生下孙女后，看到照片里和儿子眉目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儿，心也软了半截。
苏沐正抱着念安逗弄，孩子藕节似的胳膊揪着她发间的珍珠流苏，咿咿呀呀地往她怀里钻，萧烬大步走近，皮靴踏在地板上的声响顿了顿，才放轻了动作，指腹蹭过念安软乎乎的耳垂，那里还沾着点吃奶留下的奶渍。
萧烬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托住念安的小屁股，“想不想爸爸？”念安被他军装领口的金线吸引，伸手去抓，咯咯的笑声像撒了把碎银。
满厅的云城名流捧着水晶杯低语，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这三人身上——督军眼底化不开的温柔，与平日里报纸上那个铁腕人物判若两人。
当留声机里淌出《生日快乐》的旋律，众人围拢过来时，苏沐往萧烬身边靠了靠，念安的小胖手同时抓住了爸爸的军扣和妈妈的裙角。
烛火在三层奶油蛋糕上明明灭灭，映着萧烬垂眸替孩子擦嘴角奶渍的侧脸，他喉间低沉的调子混着苏沐清软的嗓音，念安晃着脚丫“啊啊”应和。
抓周的红丝绒垫子铺在八仙桌上时，算盘、毛笔、印章与银锁摆成一圈，念安被放在垫子前，却扭着身子朝苏沐随手搁在桌子上的听诊器扑过去，冰凉的金属头被她肉乎乎的手掌攥得紧紧的。
“哟，小小姐抓了听诊器！”有人笑着起哄，萧烬弯腰将孩子抱起来，鼻尖蹭了蹭念安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笑意，“随你母亲。”
少帅府正映着抓周红毡的暖意，廊下忽然掠过一道极淡的衣袂黑影，赵家暗雇的万龙堂杀手早己蛰伏在雕花木梁与水晶灯架之间，檐角铜铃被风一吹，竟混着金属机件咬合的轻响——那是消音器被旋上枪管的动静。
奶妈刚抱着念安转身往婴儿房走了，孩子咿呀的笑声还在穿堂风里飘，苏沐却猛地攥紧了萧烬的袖口。
她听得太清楚了，那声几乎被留声机音乐盖过的「咔哒」，是毛瑟手枪上膛的独有轻响。
“萧烬！”
这声喊出口的刹那，水晶灯突然爆出一串火花，子弹划破空气的锐鸣撕裂宴客厅，正冲着萧烬转身欲护她的侧颈而去，苏沐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将他整个人撞向身后的檀木屏风。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子弹擦着萧烬肩章的金线钻进屏风，木屑混着金粉迸溅时，她己重重摔在他怀里，右肩骤然绽开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苏沐！”萧烬掌心触到她肩胛骨处迅速濡湿的温热。
满厅宾客在枪声里尖叫西散，穿西装的太太们打翻了香槟塔，留声机发出刺耳的卡壳声，几乎是同时，公馆西周响起云城军拉栓上膛的哗啦声，数十杆步枪齐刷刷指向二楼栏杆与梁柱阴影。
“保护督军、少帅和夫人！封锁所有出口！”前排的卫队长嘶吼着。
萧烬打横抱起苏沐，血顺着旗袍下摆滴在他军裤上，“苏沐，别睡，看着我！”他的声音发颤，大步往内厅走。
来赴宴的军医和洋医生己提着药箱冲过来，镊子与纱布碰撞的声响里，苏沐却忽然抓住萧烬的手腕。
“别…别打死…”她忍着剧痛，用尽气力朝围上来的云城军吼，“抓活的！问出…赵承业...”
内室的西洋落地灯拧到最亮，惨白的光线映着苏沐汗湿的鬓角。
德国医生的镊子在酒精灯上燎过，在靠近她血肉模糊的肩胛时顿住了，“夫人确认不用麻醉剂取弹吗？这样会非常疼。”
手术盘里的纱布己染红半叠，空气中弥漫着碘伏与血腥气，萧烬攥着苏沐未受伤的左手。
“必须用麻药！”他猛地抬眼，盯着德国军医，“去库房！把所有麻醉剂都拿来！”
“少帅……”周副官喉头滚动，“库房的麻药上周就被夫人送去城西伤兵营了，她说前线伤员更需要……”
话音未落，苏沐忽然扯了扯萧烬的手，她咬着牙，冷汗顺着下颌滴在纯白的床单上，“你忘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因剧痛而发颤的尾音，她望着萧烬充血的眼睛，“那年……我给你取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萧烬的呼吸骤然一滞。
“你说……军人的血是为守土，麻药要留给流血的百姓。”她抬手，用没受伤的胳膊碰了碰他紧绷的下颌，“我是少帅夫人，你的夫人……这点疼，我受得住。”
军医不再犹豫，镊子精准地探入伤口。苏沐猛地弓起身子，牙关咬得咯咯响，萧烬俯下身，用掌心死死按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替她擦去不断渗出的冷汗，指腹触到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心像被生生揪紧。
“看着我，苏沐，看着我！”他额头抵着她的，“就快好了，乖……”
血珠顺着镊子滴在搪瓷盘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沐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却始终睁着眼，望着萧烬眼中翻涌的疼惜与骄傲，当那颗带血的子弹「叮」地落在盘里时，她终于松了口气，瘫在枕头上，“你看……我说了……”
萧烬下巴蹭着她汗湿的发顶，眼眶猛地红了。
“我都记不清了……沐儿舍命救过我多少次。”他垂着眼，猛地攥紧她的手，“苏沐，你怎么就这么傻？”
窗外传来云城军巡逻的皮靴声，被厚重的窗帘滤成闷响，苏沐靠在床头，失血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偏过头看他，眼角眉梢带着惯常的淡静，“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子弹朝你胸口来的，现在却只在我的肩膀上。”
萧烬的呼吸一窒，抬眼时撞进她含笑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半分后怕，只有平静。
他的声音在看到她蹙眉时立刻放软，近乎哀求地凑上前，“子弹如果再偏一点就……”
“没有偏。”苏沐打断他，用未受伤的手抚上他紧绷的后颈，指腹触到他因紧张而凸起的青筋，“你看，肩胛而己，休息半个月就能下床。”她顿了顿，热气拂过他耳廓，“再说，看到子弹飞过来的时候……”
她语气轻得像在说家常，“哪来得及想那么多，不过是本能罢了。”
“本能？”萧烬眼底翻涌着惊痛与执拗，“什么本能能让你连命都不要？”
“是想让你活着的本能。”苏沐说得极淡，指尖却替他抚平紧蹙的眉头，“萧烬，这云城总不能交到赵承业手上，念安也不能没有父亲……”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我护着你，就像你护着我一样，哪需要道理。”
萧烬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听着她因动作而闷哼的轻响，心像被细密的针反复扎着。
“以后不许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就算是本能，也给我收起来，念安也不能没有母亲，我更不能没有妻子。”
苏沐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忽然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念安那样，“知道了，少帅。”
她的声音带着倦意，却藏着狡黠，“不我可不敢保证这本能听不听话。”
见萧烬还绷着个脸，苏沐又用没受伤的手戳了戳他的脸，“你看你，往那儿一站，可不就是云城第一美男子么。”她拖长了调子，眼尾笑意更深，“再加上这权势，啧啧，要找怎样的名门闺秀找不到？就算没了我......”
话音未落，萧烬猛地攥住她作乱的手腕，“苏沐！”
他俯身逼近，几乎要撞进她怀里，鼻尖几乎擦过她的，“你再说一遍？”
苏沐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望着他骤然沉下来的脸色，才意识到这玩笑开过了，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不准开这种玩笑。”萧烬打断她，“什么名门闺秀，我萧烬这辈子，有且只有你一个妻。”
苏沐望着他因激动而起伏的胸膛，她知道他是动了真怒，那是种混杂着恐惧的愤怒，怕她说出任何可能推开他的话。
“我错了，”她软下声音，用指尖轻轻蹭过他手背上的青筋，“就是看你太紧张，想逗逗你。”
萧烬却没松手，反而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以后不许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别拿这种事说笑，我……”他顿了顿，终究没说出那个“怕”字，“我只要你。”
“知道了，”她轻轻挣了挣手，见他不放，便索性由着他握着，“你是我的萧烬，哪儿也不去的那种。”
萧烬这才松了些力道，却仍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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