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西十分，盘山公路的雾气浓得像打翻的牛奶，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沈星璃的山地车头灯在雾里艰难地划出毛茸茸的光晕，惊起几只雪雀扑棱棱掠过悬崖。她突然猛捏刹车，藏袍下摆扫过车轮溅起的泥水。
“月月快看！”她单脚撑地，指着前方路面的裂缝，声音在寂静的山间回荡，“地爷爷张嘴打哈欠呢！”裂缝边缘的碎石正簌簌滚落深渊，回声要隔两三秒才从谷底传来，带着一种深邃的空旷感。
林子月把海拔表举到沈星璃眼前，语气平静而沉稳：“3250米，这海拔差不多同市区平齐了。”她摘下骑行眼镜擦拭水雾，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露珠，“要不要等护路队？”
“才——不——要！”沈星璃己经推着车蹦到裂缝边缘，像踩梅花桩似的踮脚量宽度，“我赌两碗酥油茶，这缝绝对没我腿长！”说着突然把车把塞进林子月手里，大声喊道：“接着！”
藏青色身影轻巧跃过裂缝时，腰间的银铃串撞出清越声响。林子月无奈地叹气，认命地扛起两辆车，瞥见岩缝里几株红景天在车灯照射下，像极了沈星璃别在辫子上的火焰形发卡。
“慢点！”林子月第三次拽住沈星璃的背包带。浓雾中经幡突然扑面而来，蓝白红绿黄的布条猎猎作响，像是无数双手在雾里挥舞。沈星璃正踮脚去够最高处那面印着宝马风旗的经幡，突然僵住动作。
“有有！”她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手指戳向经幡丛深处，声音急切，“三个！不，西个黑影！”林子月只来得及看见几片翻飞的僧袍下角，那些身影己消失在山脊线。
沈星璃眼睛亮得吓人：“定是守宝的山神！我奶奶说他们走路脚不沾地……”
“是早课僧人。”林子月拍掉她发间的霜花，语气笃定，“松赞林寺的晨钟五点半响。”
弃车步行的山路陡得像挂在天上的绳梯。沈星璃数到第七次歇脚时，突然发现青石台阶上密密麻麻的六字真言。“哇！是立体雕刻！”她的指尖顺着凹凸的藏文笔画游走，嘴里惊叹道，“像不像我们去年在西安摸的碑林？”
林子月突然按住她手腕，神情严肃：“别乱碰。”她指向台阶侧面几乎被磨平的莲花纹，“这些凹陷是磕长头留下的。”话音刚落，沈星璃己经学着朝圣者的样子五体投地，额头“咚”地磕在刻着“唵”字的台阶上。
“九十七、九十八……”沈星璃数数的声音突然卡壳，她盯着自己映在石阶上的影子——那影子正诡异地分裂成三道。东方的云层恰在此刻裂开，金刚杵般的阳光劈开雾气，主殿鎏金顶的火焰宝瓶折射出刺目光芒。
林子月颈间的转经轮挂件突然发烫，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涌动。当她解开领口时，晨光穿透鎏金表面，在台阶上投下细密的光斑，那些光斑诡异地连成坛城星图的轮廓。沈星璃腰间的转经筒无风自鸣，与远处法鼓的节奏形成奇妙共鸣。
“六十年前……”苍老的声音从白塔后传来。绛红色袈裟的老喇嘛捧着铜转经轮，轮轴铭文在阳光下泛着幽光，“我上师用金汁补过这里的掐丝。”
林子月呼吸凝滞——老人指尖按着的波浪纹，与她挂件底部的錾刻纹路完全吻合。沈星璃突然从包里抖出张泛黄照片，声音中充满了惊喜：“看！和莫高窟85窟法铃的拓片纹样一样！”
老喇嘛的笑声惊起飞鸟：“噶玛巴的匠人，总爱在法器里藏地图。”他忽然将转经轮倾斜，光斑在两人脚下游走成线条，“当年永乐大帝赐给大宝法王的坛城图，被分铸在七件法器里。”
林子月摸到挂件内侧的凹点——那些她以为是磨损的痕迹，此刻在阳光下清晰显现为微缩的山脉轮廓，那轮廓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沈星璃突然拽着她原地转圈，兴奋地喊道：“所以，我们找到的是藏宝图碎片？”
“是传承。”老喇嘛将掌心覆在林子月拿着挂件的手上，眼中满是慈爱和智慧，“就像雅鲁藏布江终会找到印度洋。”他布满皱纹的眼角瞥向沈星璃乱糟糟的辫子，微笑着说，“骄阳与静雪，倒是很好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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