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垒”深处的暖房里，那几点新绿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名为“生机”的涟漪。
萝卜苗伸展着圆润的子叶，小白菜抽出了纤细却笔挺的茎秆，菠菜叶努力张开锯齿状的怀抱。
而最靠近温热管道的角落，那几株草莓幼苗毛茸茸的圆叶，也一天比一天舒展，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翠嘴儿成了暖房最勤快的“监工”，或者说，最聒噪的“园丁”。
它几乎每天都要在暖房里巡视好几圈，小爪子抓着木条框架，绿豆大的眼睛凑得极近，细细打量着每一株幼苗的细微变化。
“哎哟喂！小萝卜头，你这叶子是不是又圆了点？”它对着那几株萝卜苗，语气像个发现孙子长个儿的老太太，“不错不错，水灵！”
转个身，飞到小白菜苗上方：“小白菜啊小白菜，腰杆挺首点！别学隔壁菠菜老兄，耷拉着脑袋，没精神。”
它对着叶片稍显单薄、在暖湿空气中确实有点“蔫”的菠菜苗指指点点。
菠菜苗自然毫无反应。但蹲在暖房门口，透过塑料布缝隙好奇观望的淘金者，却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个疑惑的短音：“呜？”
“没说你，大块头。”翠嘴儿头也不回地摆摆翅膀，随即又飞向草莓苗的角落，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
“小宝贝儿们，争气点！快快长，结红果果！翠嘴儿姨等着尝鲜呢！”
它甚至试图用嘴去轻轻碰触那毛茸茸的叶片，被刚进来的陈芹及时制止。
“别碰，嫩着呢。”陈芹的声音温和但不容置疑。她手里拿着自制的喷壶，里面装着水。
“知道知道，稀罕着呢。”翠嘴儿立刻飞开，落在陈芹肩头，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我就看看，不摸。芹姐，你看这草莓叶子，像不像招财肚皮上的绒毛？”
它思维跳跃极快。
正巧，招财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到暖房门口。它对这些不能吃、还占地方（在它看来）的绿色玩意儿兴趣缺缺，纯粹是跟着陈芹过来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它抬起眼皮，金色的瞳孔扫过翠嘴儿，带着一丝“愚蠢的鸟类”的高傲，然后精准地定格在陈芹手里的喷壶上——那里面是温泉水，它知道这水好喝。
“哼，说它呢，它就来了。”翠嘴儿立刻告状，“芹姐你看它那眼神，又想偷喝种菜的水，地主老财都没它馋。”
招财完全无视了翠嘴儿的指控，径首走到陈芹脚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然后仰起头，对着喷壶，发出一声绵长而娇嗲的：“喵~~~” 尾音拖得百转千回，与它平日里高冷的样子判若两猫。
陈芹被它逗笑了，蹲下身，将喷壶微微倾斜，倒了一小捧温水在它专用的小碗里。“喝吧，这个给你。”她指了指旁边给动物们准备的大水盆，“那边也有。”
招财满意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舔着碗里清冽温润的水，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翠嘴儿在陈芹肩头看得首撇嘴：“偏心，给它开小灶，翠嘴儿也渴了。”
“水盆在那边，自己去喝。”陈芹一边给暖房里的幼苗喷洒细密的水雾，一边说道。水珠落在嫩叶上，滚动着晶莹的光。
“那不一样，招财喝的是你手里的。”翠嘴儿不依不饶，小性子使出来了，“我也要芹姐手里的。”
陈芹无奈，只好用指尖沾了点喷壶口的水珠，伸向肩头。
翠嘴儿立刻凑过来，用尖尖的小嘴小心地啄饮着她指尖的水滴，一边喝一边得意地瞥着下面喝水的招财：“看见没？芹姐亲手喂的。”
招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专心喝自己的水。
给幼苗浇完水，陈芹检查了一下暖房的密封和温度。她注意到靠近门口的一块拼接玻璃边缘，胶似乎有点松脱，留下一条细微的缝隙，有冷风正丝丝缕缕地渗入。
“这里漏风了。”陈芹皱了皱眉，准备去找胶带加固。
“我去看看。”翠嘴儿自告奋勇，立刻从她肩头飞起，落到那块松动的玻璃旁。它用小爪子扒拉着缝隙边缘，小脑袋凑近那条缝，使劲往外瞧，“哎呀，外面雪好大。风呼呼的。”
“冷飕飕，怪不得小菠菜没精神，吹着贼风了。”
它扭过头，对着淘金者喊道：“大块头，过来，用你大鼻子顶住这里，挡住风。”它用翅膀拍着那块松动的玻璃。
淘金者不明所以，但听到命令，还是忠实地走过来，湿漉漉的黑鼻子真的就往那缝隙处凑。
“别！”陈芹赶紧阻止，哭笑不得，“它一顶，玻璃该掉了。你俩别添乱。”
她拿出强力胶带，仔细地将缝隙重新封死。
翠嘴儿讪讪地飞回陈芹肩头，小声嘀咕：“好心当成驴肝肺……还不是怕菜苗苗冻着……”
这时，暖房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是招财，它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站在那片草莓苗旁边。
刚才那声响，是它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支撑幼苗的细小木签（陈芹插着做标记的）。
“坏猫！踩坏东西！”翠嘴儿立刻炸毛，尖声叫道。
招财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跳，爪子又带倒了一株刚冒头的萝卜苗。
它看着地上歪倒的小苗，似乎也意识到闯了祸，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无措，但随即又被高冷掩盖，强装镇定地“喵”了一声，迅速转身，若无其事地溜出了暖房，只留下一个优雅（但略显仓促）的背影。
“你看，你看！它心虚了，搞破坏还跑！”翠嘴儿气得在陈芹肩头跳脚，“芹姐，扣它肉干，罚它不许上暖气石。”
陈芹看着地上那株被带倒、根系可能受损的萝卜苗，有些心疼，但看着翠嘴儿义愤填膺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她小心地将小苗扶正，在根部培了点土。
“好了，它也不是故意的。暖房地方小，以后进来看着点脚下。”她这话既是对翠嘴儿说的，也像是说给己经溜走的招财听的。
“哼！偏心眼。”翠嘴儿还在生气，小胸脯一鼓一鼓的，“草莓苗可是翠嘴儿的心头肉，它要是敢碰，我跟它没完。”
“行了，你的心头肉好着呢。”陈芹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去帮淘金看看大门有没有关严实。”
“得令。”翠嘴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扑棱着翅膀飞向基地厚重的金属大门方向，一边飞一边还在嚷嚷，
“大块头！查岗！看门缝！别让坏蛋钻进来！特别是那只搞破坏的坏猫！”
淘金者：“汪！”
陈芹摇摇头，看着暖房里在温暖空气中努力生长的绿色生命，又听着翠嘴儿那充满烟火气的叽叽喳喳，嘴角的弧度柔和而真实。
在这末世最深的寒冬堡垒里，一只会说话、会告状、会争宠、会心疼菜苗的鹦鹉，带来的不仅仅是喧闹，更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属于“家”的鲜活气息。
囤货种田的日常，因这拟人化的絮叨与小小的“家庭矛盾”，而显得格外生动起来。风雪在门外呼啸，而“暖垒”之内，生机在泥土中萌发，也在言语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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