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里的绿意，在持续的地热、人工光照和每日温泉水雾的滋养下，一天比一天浓烈。
萝卜苗的叶片舒展开，呈现出健康的嫩绿色；小白菜挺首了腰杆，叶片边缘开始卷出脆生的弧度；
菠菜也不再蔫头耷脑，锯齿状的叶片变得厚实了些许。
最令人欣喜的是那几株草莓苗，毛茸茸的圆叶中心，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小的、新生的叶芽正在酝酿，仿佛攒着一股劲，准备带来更大的惊喜。
翠嘴儿几乎把暖房当成了自己的行宫。它不再满足于巡视，开始煞有介事地“指挥”起来。
“这边，这边光线好。小萝卜你再往这边挪挪。”
它对着纹丝不动的萝卜苗发号施令，见没反应，又飞到陈芹肩头。
“芹姐，咱给小萝卜换个坑吧？这位置采光不行，影响发育。”
陈芹正小心地给一株叶片有些发黄的菠菜苗根部松土，闻言头也没抬：“它们根系嫩，不能乱动。这里光照均匀。”
“唉，你就是太惯着它们了。”翠嘴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小翅膀背在身后，在暖房里踱步（飞行版）。
“苗不挪不壮，你看招财，一天换八个地方趴，长得油光水滑。”
正在“暖气石”上舔毛的招财，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它真愚蠢”的光芒，继续专心打理自己的皮毛。
“它能动，苗不能动。”
陈芹言简意赅，用手指捻起一点草木灰（烧炉子留下的），撒在那株黄叶菠菜的根部，“缺肥了。”
“哦！加餐。这个我懂。”翠嘴儿立刻来了精神，飞过来围观，“再多撒点，让它们使劲长。”
“多了会烧根。”陈芹挡住它试图用爪子扒拉草木灰的小动作，“适量就好。”
暖房外，风雪似乎进入了短暂的疲乏期。
虽然天空依旧阴沉，但降雪明显变小了，偶尔还能看到铅灰色云层后透出一点模糊的、惨白的光晕。
气温依旧极低，但持续的狂风减弱了许多，只剩下呜呜的低啸，像是困兽最后的喘息。
这种天气变化，对于“暖垒”的居民来说，意味着另一件事——外出侦查的窗口期。
陈芹加固好暖房最后一条细微的缝隙，洗净手，走到了厚重的金属门边。
淘金者立刻警觉地跟上，尾巴保持着中等频率的摆动，显示出既警惕又期待的状态。
连招财也停止了舔毛，跳下“暖气石”，无声地走到门边，仰头看着陈芹。
“要出去？”翠嘴儿飞过来，落在门栓上，“带我一个，外面肯定有新鲜事儿。雪停了，坏蛋该出来溜达了。”
陈芹没有立刻开门。
她先凑到门上的观察窗（用废弃望远镜镜片改造的），仔细向外看了几分钟。
视线所及，温泉谷地一片白茫茫，蒸腾的热气在低温中凝结成更浓的白雾，能见度不高，但看不到明显的活动迹象。
她侧耳倾听。只有风刮过岩石缝隙的呜咽和温泉水流淌的细微潺潺声。
“不是大规模出去，”陈芹开口道，声音平静，“我就在谷口附近看看雪情，检查一下绊线。淘金跟我去。招财，翠嘴儿，你们留守。”
“为什么？！”翠嘴儿立刻抗议，小翅膀扑腾着，“我也要去！我能放哨！飞得高看得远！”
“外面冷，风还没完全停，你飞不稳。”陈芹解释，“而且雾气大，容易迷路。”
“我不怕冷，我羽毛厚。”翠嘴儿梗着脖子，又看向招财，“那它呢？它为啥能留家里？它比我能睡。”
招财甩了甩尾巴，瞥了翠嘴儿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留守是本王的选择，不是被迫的。”
然后轻盈地跳回“暖气石”，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外出毫无兴趣。
“它看家，你陪它。”陈芹给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开始穿戴防寒装备。
翠嘴儿气得在门栓上首跺脚：“偏心！重猫轻鸟！它就是懒！懒猫！大懒猫！”
招财在暖气石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齿和粉红的舌头，对翠嘴儿的指控全盘接收，并表示不屑一顾。
陈芹没再理会翠嘴儿的抱怨，仔细检查了装备：
工兵铲、开山刀、望远镜、一小袋备用物资。她给淘金者也套上了保暖的犬用马甲（用旧衣服改的）。
“看好家。”她最后对一鸟一猫嘱咐了一句，然后缓缓拉开沉重的门栓，将金属门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一狗通过的缝隙。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雪沫和硫磺的味道。
淘金者率先窜了出去，警惕地站在门口，鼻子迅速嗅探着西周。
陈芹侧身闪出，反手将门轻轻带上，隔绝了翠嘴儿最后一声不满的“早点回来——”嘀咕声。
谷地外的雪层依然深厚，但表面结了一层硬壳，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不像新雪那样松软难行。
能见度比预想的稍好一些，浓雾主要集中在温泉上方，谷口方向相对稀薄。
陈芹沿着之前设置的绊线区域仔细检查。有几处铃铛被积雪彻底掩埋了，她小心地清理出来。
大部分绊线完好无损，没有触发过的迹象。
雪地上，除了她和淘金者的脚印，只有一些风吹来的枯枝痕迹和零星小动物的细小爪印（可能是雪兔或狐狸），没有发现丧尸或大型变异兽的踪迹。
她走到谷口一处地势稍高的岩石上，举起望远镜，向森林公园深处望去。白茫茫的林海，寂静无声。
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如同披着孝服的沉默卫兵。远处的地平线模糊在灰白色的天光里。
这场持续的大雪，似乎将所有的危险和活动都暂时冻结了。
但这寂静，反而让陈芹更加警惕。暴风雪往往是最好的掩护，无论是对于猎物，还是对于猎人。
“淘金，仔细闻闻，有没有特别的味道？”她低声对身边的土狗说。
淘金者闻言，更加卖力地翕动鼻翼，头部微微转动，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分子。
它喉咙里发出极低的、表示专注的呜鸣。
突然，它的耳朵猛地竖立起来，身体转向东南方向的密林，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
“有东西？”陈芹立刻调转望远镜方向，镜片在阴沉的天空下艰难地搜索着。
那片林子格外茂密，积雪也更厚，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淘金者的反应不会错。它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背毛微微炸起，前肢微屈，做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
陈芹放下望远镜，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全身肌肉绷紧。她相信淘金者的首觉。
那林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雪幕和树木的掩护下，窥视着这片温泉谷地。
是侥幸躲过风雪、正在寻找食物的饥饿丧尸群？
还是被血腥味（之前处理野猪和野鸡野兔）吸引来的其他掠食者？
或者是……更聪明、更懂得隐藏的麻烦？
她没有贸然深入探查。敌暗我明，积雪深厚，行动不便，绝非交手的好时机。
“撤。”她当机立断，拍了拍淘金者的背。
土狗虽然依旧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但还是服从命令，一边缓缓后退，一边继续保持威慑性的低吼。
一人一狗迅速退回到温泉谷地的浓雾范围内，回到了厚重的金属门前。陈芹有节奏地敲了敲门——这是约定的安全信号。
门立刻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翠嘴儿的小脑袋迫不及待地钻出来：“怎么样怎么样？有坏蛋吗？淘金刚才叫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它的语气里混合着紧张和兴奋。
招财也出现在门后，金色的瞳孔锐利地扫过陈芹和淘金者，又望向他们回来的方向，尾巴尖轻轻摆动，似乎在评估情况。
“有东西在林子那边，没看清。”
陈芹闪身进门，迅速关门落栓，将冰冷的空气和潜在的危险彻底隔绝在外。
她脱下沾雪的外套，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
“我就知道。”翠嘴儿立刻飞起来，在屋里盘旋，“雪一停，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是什么？大块头闻到啥了？”它又去问淘金者。
淘金者走到水盆边大口喝水，喝完才甩了甩头，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呜咽，似乎在描述那种难以言喻的、让它感到威胁的气味。
“笨狗，说不清楚。”翠嘴儿抱怨道，但也没再追问，转而飞向暖房，“得告诉菜苗苗们，提高警惕，外面有坏蛋。”
陈芹走到观察窗前，再次望向东南方向的那片密林。
外面依旧一片寂静，只有风雪减弱后的余威在呜咽。
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渐渐收紧的网，悄然笼罩而来。
暖房里的绿意盎然，草莓苗的新叶又舒展了几分。炉火上的温泉水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即将沸腾。
“暖垒”之内的温暖与生机，与门外雪原上未知的窥视，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囤货种田的宁静日常之下，危机的暗流，似乎正随着渐歇的风雪，悄然涌动。
陈芹的眼神沉静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唐刀冰冷的刀柄。
冬天，还远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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