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意识到“死”并不意味着终结。
大概是当我第一次睁开画布之眼，看见这座阴沉、陈旧的布莱克老宅，那熟悉的天鹅绒帷幔与银质烛台，依旧一尘不染。
我明白了，我成了一幅画像。
但我是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
哪怕在画像中，我也不打算任人摆布或甘于无声。
我的一生大多数时候都不被喜欢。
这并不让我困扰。
斯莱特林的学生不需要取悦别人，只需赢。
成年后，我成了霍格沃茨的校长，这是布莱克家族的一次荣耀，也是我个人才识的自然延伸。
历史上的评价冷淡，有人说我傲慢，有人说我怠惰，我甚至听说某些理事在我死后称我“精于辞令、疏于仁心”。
我不否认——我信守规则，但我从未相信天真能成事。
我的任期并不长，在那个动荡的世纪里不过十几年。
我确实推动过一些课程改革，也尝试让炼金术重新成为选修课——失败了。
学生不感兴趣，教授们反感更高的标准。我并未因此退缩，只是学会了妥协。
死后，我作为画像以前任校长的身份被挂在校长办公室，并且在布莱克老宅也拥有了两个画框——一个在书房，另外一个则在藏宝室。
画像没有肉体的痛苦，却难以抵挡无边的沉寂。
我目睹一代又一代布莱克家族成员出生、成长、堕落或消逝。
我见过奥利安·布莱克自以为掌控一切地将孩子们送入纯血婚姻的牢笼。
也见沃尔布加如何冷眼教育她的孩子，仿佛冷酷便是布莱克最荣耀的传承。
我见他们如何把“家族荣耀”压在幼儿的肩膀上，如何亲手把西里斯推向了极端反叛的道路。
西里斯·布莱克——不才的曾孙，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家庭并不总能塑造性格。
他聪明、有胆，却也轻浮、叛逆。
他在十五岁时烧了自己祖先的画像，我至今仍记得他大喊：“你们这群化石不配管我！”
——我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但我认识他。
他的无畏不是来自责任，而是对抗，毫无章法。
雷古勒斯则不同。
他聪明、沉默，骨子里比他哥哥更像个布莱克。
他小的时候对我总是敬重有加，哪怕他并不知道这幅画是否有意识地观察着他。
他从不会像西里斯那样摔门砸书，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壁炉边看书，甚至还会把倒下的书立好——这种举止，是传统。
当然，那时候的雷古勒斯，也并未比哥哥高明多少。
他曾热烈地投身食死徒行列，挥舞魔杖向麻瓜施咒，骄傲地向母亲展示黑魔标记。
愚蠢、鲁莽、自以为是——那时的他不过是个急于向父母证明自己的少年而己。
首到有一天，变化发生了。
我观察那是在他父母的葬礼之后。
他一个人在卧室待了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里边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眼中的疯狂己经退去，渐渐地染上了布莱克的黑。
之后的他虽然仍旧活跃于“食死徒”之中，但是我能从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情绪中察觉得到有什么在悄悄的改变。
后来，听闻那孩子死了，为黑魔王献出了他的忠诚，我失望透顶，回到了藏宝室，看着历代布莱克的藏品，悲叹着古老的布莱克己经走向灭亡。
首到某一天，藏宝室的门再次被开启——雷古勒斯！他复活了？！
他走路的姿势与从前无异，但有一点不同——他没有和任何画像打招呼。
他就像个陌生人，走进自己家族的墓穴。
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
他在克利切的带领下找了一根新魔杖，之前的呢？
在那以后他基本上就是住在书房了，白天黑夜地阅读魔法文献、古籍残卷。
我曾几次看见他盯着一本《魂魄解构理论》看得出神，眉头皱得极深。
我有次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那段原文引自梅林后裔编纂的伪经，有逻辑漏洞。”
他愣了几秒，竟也接受了我的指点，不声张，只是点头。
我渐渐明白——他变了，不仅仅是性格，而是整个内核。
他依旧冷静，甚至更加冷静。
但这冷静不再是少年意气，而是某种经由死亡洗礼之后的清醒。
他不再执着于家族荣耀，却依旧以“布莱克”自居。
他开始制定计划、分步实施、权衡利弊。
他甚至能笑着对我说：“这幅画像倒也比我记忆中聪明。”
他在变强。
他不再是布莱克家那张乖顺的脸。
他身上有一种我从未在家族其他人身上看到的冷静——不是麻木，而是清醒。
渐渐地，我愿意开始回答他的提问。
我纠正他对灵魂切割术的理解，引导他阅读几本只有校长才知道的古籍。
我不想承认，但某种程度上，我在教学。
他没问我为什么帮他，我也没说。
他没有感激的眼神，也从不奉承，只在结束某个问题时简短地说一句“我明白了”。
这就够了。
首到那天，他走进书房，看向我，说：
“我需要你帮我联系邓布利多。”
他说得非常平静，好像在说天气。
他不解释、不请求，只是说明一件需要发生的事。我没有多问。
也许是因为他曾经问过我：“如果你还有身体，你会怎么做？”
那时我回答：“我会纠正那些愚蠢的选择。”
现在，我成了一幅画像。但我仍可以选择。
于是我穿越画框之间，抵达那座熟悉的办公室——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竟然还在工作，就不怕猝死吗？
“菲尼亚斯，”他温和地说，“看来你今天不只是来看孩子们的。”
“确实不是。”我轻声说，“他在找你。越快越好。”
他沉默半晌，只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在今夜未过之前赶到。”
我消失在画框中，回到了我的位置。
那一刻我明白，我真正开始承认——雷古勒斯·阿尔图尔斯·布莱克，是布莱克家族自我之后，最像家主的人。
我常常想，如果雷古勒斯出生在我那个时代，会不会是个优秀的政治家，或者是学者？
那时候的巫师社会虽然同样混乱，但至少还有人讲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盲目崇拜强权、暴力与纯血口号。
可惜他不是。
他生在一个泥沙俱下的时代，生在一个家族濒临崩溃的末世里。
他的父亲目光短浅，母亲偏执冷酷。
他从小便学会了如何隐藏锋芒，如何在偏爱的兄长阴影下存活。
作为布莱克，我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有一晚，我看到他对着壁炉默然出神，膝上摊着一本打开的古书。
他没有翻页，只是沉默地盯着某一段，像在强迫自己记住某种让人痛苦的东西。
他在书房的练习越来越精准。
他开始用冷静的语气分析某些禁咒的结构逻辑，用近乎学术的方式研究伏地魔留下的痕迹。
他提起“魂器”这个词时，没有畏惧，没有震惊，就像一个病理学家审视腐烂组织。那种清醒，令人不寒而栗。
我意识到，他己不只是一个布莱克。
他是那个黑暗时代里，极少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人。
而正因如此，我才决定配合他的计划。
不是出于亲情，不是因为他姓布莱克——我见过太多堕落的布莱克。
而是因为他有一件极为罕见的品质：判断力。
他不求救，也不寄望。
他只选择能信任的人，做需要做的事。
我当了多年霍格沃茨的校长，看过无数天赋异禀的年轻人被冲动、骄傲、自怜拖入深渊。
而雷古勒斯——他沉默、坚决，像一把锻在黑铁中的刃，寒光不显，却足以穿骨。
也许这一次，布莱克家族终于选对了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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