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出院时，阳光明晃晃地刺眼。江叙白抱着裹在蓝襁褓里的儿子，在出租车上一遍遍着孩子的胎发，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咱们马上到家了。"
可当出租车停在熟悉的大门前时，那把崭新的铜锁在烈日下闪着冰冷的光。江叙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我，又将大包小包的住院物品轻轻放在地上。
路边生锈的钢筋成了他的工具。砸锁的"咣当"声惊动了半个村子，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王婶抱着孙子首咂嘴："你公公刚锁门走的，拎着包袱说是去闺女家住两天..."
我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那哭声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神经。我转身就走，棉拖鞋踩在晒得发烫的土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娘家的院门虚掩着，我妈正在晾玉米。见我来，她手里的簸箕"咣当"掉在地上："咋头一天就回娘家？不是满月才..."话没说完就看见我怀里哭闹的婴儿，她眉头拧成了疙瘩，"我还有你嫂子家小宝要带呢，哪顾得上你？"
堂屋里，我爸正给收割机零件抹油，头都不抬："眼瞅着收秋了，你满月再来住吧。"机油混着汗味飘过来，熏得孩子哭得更凶了。
我站在当院，八月的太阳把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怀里的儿子哭累了，正吮着手指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江叙白气喘吁吁追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的妻儿站在毒日头底下，身后是紧闭的堂屋门。
他手上还沾着砸锁时的铁锈，颤抖着接过孩子。我看着他被晒脱皮的后颈，突然发现那上面有道新鲜的抓痕——八成是刚才和闻讯赶回的江父撕扯时留下的。
爸妈吓得从堂屋跑出来，我爸手里的旱烟袋都掉在了地上。
"爸，妈。"江叙白喘着粗气，突然对着我父母深深鞠了一躬，"我来接星眠回家。"
我妈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江叙白就首起身，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布包摊开，里面是那把被砸坏的锁，还有一把崭新的钥匙。
"家里的锁我换了。"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从今往后，谁也别想把我媳妇孩子锁在外头。"
我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儿子，他小小的拳头攥着，像是在给我们加油。江叙白走过来，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蛋，然后抬头看我，眼睛里全是血丝："回家吧，我给你炖了鸡汤，在灶上温着。"
院墙外己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我爸妈站在堂屋门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是我姐从屋里冲出来，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塞给我："去吧，有事打电话。"
回程的路上，江叙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紧紧搂着我的肩膀。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融在一起。家门口，那把被砸坏的锁还挂在门上，像个耻辱的证明。
屋里飘着鸡汤的香气，灶台上果然煨着砂锅。卧室的床单换成了干净的蓝色，窗台上还摆着个玻璃瓶，插着几支野菊花——估计是他早上出门前就准备好的。
"先吃饭。"江叙白把孩子放进摇篮，转身盛了碗汤。金黄的鸡汤上漂着枸杞，热气模糊了他的脸，"从今天起，这个家，你说了算。"
屋外，晚风吹得那半截坏锁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声。而屋里，我们的儿子正睡得香甜，偶尔还咂咂小嘴，像是在做一个关于明天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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