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江叙白天没亮就出门了。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蹲在床边小声跟我说："我去工地挖点废铁卖，中午就回来。"临走前还特意去东厢房叮嘱："妈，记得给星眠做饭。"
到了中午，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江母端来一碗蛋炒面往石桌上一撂，油星子溅到我手背上。面条黏糊糊地坨成一团，上面沾着几根灰褐色的毛发。我挑起一筷子，数了数——整整七根狗毛，有的还带着毛囊。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我冲到墙角干呕起来。江母倚着门框冷笑："哟，现在金贵得，我做的饭都伺候不好你了！"
正巧这时江叙白他姐和姐夫进院门，姐夫手里还提着条活鱼。看我吐得首不起腰，他姐赶紧过来拍我的背："怎么了这是？"
我指着那碗面，手指首发抖："姐夫...你看看..."
姐夫凑近一瞧，脸立刻绿了。他用筷子挑出那几根毛，对着阳光细看——毛根上还粘着黑黄的皮屑。"这...这怕是狗挠痒蹭掉的..."他声音越来越小。
江母突然冲过来抢过碗："不吃拉倒！饿死你个小贱人！"她扬手就要泼，被他姐夫拦住。碗摔在地上，瓷片和面条溅得到处都是。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有人趴在墙头张望。江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我老太婆伺候孕妇还有罪了！"她抓起块碎瓷片就往手腕上比划，被他姐死死抱住。
最可笑的是，江叙白扛着废铁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妈在地上打滚，他姐在哭，他姐夫尴尬地站在一边，而我扶着肚子站在血红的夕阳里，脚边是那滩爬满蚂蚁的脏面条。
他扔下编织袋冲过来，身上还带着工地的土腥味。我看着他被钢筋磨破的手掌心，突然觉得特别累："江叙白，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他盯着这一片狼藉，最后还是他姐夫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说着他看见的事。
当晚他带我去了镇上小旅馆。前台大姐看见我隆起的肚子，特意给了间向阳的房间。江叙白用开水烫了三遍马桶才让我用，又跑去买来一次性床单。半夜我腿抽筋，他跪在地上给我揉小腿时，突然说："我在医院对面租了房...离预产期还有六天。"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在他开裂的指甲盖上。这个曾经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男人，如今正笨拙地学着做一个丈夫。
原来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他也变得在乎一切了。
后来江母在家里闹了好几天，眼瞅着预产期就要到了，我还是没有动静。就想着和江叙白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住院观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一个女人的十年那天夜里，我躺在老房子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腰像被人用铁锤一下下敲着，酸胀感顺着脊椎往上爬，可肚子却诡异的平静。江叙白半梦半醒间伸手给我揉腰，掌心粗糙的茧子磨得皮肤发烫。
天刚泛白，他就一骨碌爬起来："不行，得去医院。"晨雾里，他开摩托车的背影绷得像张弓，后视镜里能看见他紧咬的腮帮子。
急诊室的护士一检查就笑了："宫口开两指了，办住院吧。"江叙白顿时慌了神——我们连片尿布都没带。他摸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妈，把待产包送来，就是柜子里蓝色那个..."
两个小时后，走廊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江母空着两手晃进来，围裙上还沾着酱油渍："急什么？我当年生你三天才下炕！"她瞥了眼监测仪，"这不还没破水吗？"
江叙白手里的矿泉水瓶"咔"地捏变了形。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表情——额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一把揪住他妈胳膊往外拖，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现在就回去拿！"
"反了你了！"江母尖着嗓子嚎，"为了个外人跟你娘动手？"她故意往地上一坐，引来一堆人围观。护士长黑着脸过来："要吵出去吵！"
最后是我姐顶着大太阳送来了待产包，里面连婴儿护脐贴都备齐了。她边掏东西边骂："老妖婆把柜子都锁了！这些还是我现去买的..."江叙白蹲在墙角，把脸埋进待产包的衣物里，肩膀抖得厉害。
阵痛在傍晚突然加剧。我死死攥着床栏，听见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江叙白的手被我掐出好几道血痕，却还机械地重复着呼吸法的口诀："呼——吸——"滑稽得像个坏掉的复读机。
当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江叙白"扑通"跪在了产床前。助产士笑着剪脐带："恭喜，是个小..."
"闺女好！"我姐突然抢着喊，"闺女知道疼娘！"
后来我才知道，江母听说生的是女孩，当场就把给孙子准备的金锁转卖给了隔壁床的产妇。而江叙白在新生儿监护室外守了一整夜，把护士叮嘱的喂养须知抄了整整三遍——这个曾经连地都拖不好的男人，现在正笨拙地学着当爸爸。
出院那天，阳光特别好。江叙白左手提着行李，右手抱着裹在蓝格子襁褓里的儿子，胳膊上还挂着没收好的尿布袋。我姐搀着我慢慢走，突然小声说："老妖婆今早收拾包袱去她闺女家了。"
我望着走在前头的那道背影——他的工作服后领磨破了边，却还记得给儿子遮阳光。或许就像这刺眼的日光，再深的阴影，也终会有被照亮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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