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的有一天，江叙白的朋友结婚，他必须得回来，那是他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朋友。
那晚的月亮亮得刺眼，像盏悬在头顶的探照灯，把江叙白眼底的血丝照得根根分明。
他踹开家门时，我正在给宝儿剪指甲。豆子立刻竖起耳朵挡在我面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包子则"嗖"地钻到了沙发底下，只露出一截颤抖的尾巴尖。
"村里人都说，是你把我妈逼得不敢回家！"他喷着酒气把钥匙砸在鞋柜上，金属碰撞声惊得宝儿一哆嗦，小手里的玩具车"咣当"掉在地上。
剪刀从我指间滑落，"当啷"一声砸在木地板上。我慢慢抬头，目光落在他领口那个模糊的口红印上——后来才知道是火锅店红色围裙蹭的，但在那一刻，我的指甲己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你妈不回家的原因，你真不知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冰。
他踉跄着扑过来，酒气混着汗臭味熏得我胃里翻涌："她不就是没帮你带孩子？你至于..."
"没帮？"我猛地站起来，指甲刀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宝儿两岁了，她抱过一次吗？买的饼干是过期的，给的衣服是地摊劣质货！宝儿发烧到40度，她反锁房门装聋作哑——"
"那都是小事！"他挥手打断我，金属表带刮过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现在全村都说我不孝！"
我摸着脸上发烫的地方，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江叙白，你妈当年怎么对你奶奶的，需要我提醒吗？就是被活活气吐血的那位？"
他像被雷劈中般僵住了。我趁机抓起手机，屏幕的光照在我们之间，像道无形的分界线："要不要现在打电话问问王婶？就是住在村口、亲眼看见你妈把奶奶空药瓶扔地上的那位？"
"勇勇说...说你对我不热情..."他打了个酒嗝，酒气喷在我脸上，"肯定外面有人了..."
我盯着这个满脸通红的男人，突然觉得特别陌生。他的眉毛还是那么浓，可眼神却浑浊得像阴沟里的水："你朋友见过我给孩子喂药到凌晨三点？见过我同时遛两条疯狗？还是见过我边洗衣服边背幼儿园家长守则？"
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茶几。玻璃杯碎了一地，宝儿的奶瓶滚到墙角："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妈倒茶！"
"倒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绷到极致的弦，"她配吗？"
回忆像开闸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怀孕时她端来的那碗漂着狗毛的蛋炒面；宝儿高烧那晚她反锁的房门；还有她偷偷把过期饼干塞进宝儿书包，害他拉了两天肚子...那些被我咽下去的委屈，此刻都化成了尖锐的冰碴。
"你朋友那么懂，怎么不让他们来当孝子？"我抓起手机，通讯录里"勇勇"的名字刺眼得很，"来，我现在就问问勇勇，他妈是怎么教他污蔑人的！" 江叙白突然扑过来抢手机。
我们撞在电视柜上，结婚照的相框"哗啦啦"碎了一地。玻璃碴飞溅起来，在我小腿上划出一道血痕。宝儿的哭声从卧室传来，豆子狂吠着冲过来，死死咬住江叙白的裤脚。
"松口！畜生！"他抬脚就踢，我下意识扑过去挡——
后腰狠狠磕在桌角，疼得眼前发黑。那一瞬间，我恍惚看见墙上宝儿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当我撑着爬起来时，看见宝儿光着脚站在卧室门口。他怀里紧紧搂着包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
"妈妈痛痛..."他伸出小手，指尖还粘着睡前玩的星星贴纸，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这一刻，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冰。我抹了把脸，才发现掌心全是血——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
我抱起宝儿，抓起玄关的狗绳。豆子立刻叼来我的拖鞋，包子机灵地蹿到前面开路，尾巴高高翘着，像个威风的小将军。
江叙白拦在门口，酒醒了大半："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我扬手给了他一耳光，响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脆："明天离婚民政局见。"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我们头顶投下长长的影子。
宝儿趴在我肩上抽噎，鼻涕眼泪糊了我一脖子。他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领，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豆子紧紧贴着我左腿走，时不时回头警惕地张望；包子则跑前跑后，把每个阴影角落都闻一遍，像个尽职的侦察兵。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江叙白发来的语音。我首接按了删除，反而给幼儿园老师发消息："明天请假，宝儿受惊了。"
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宝儿突然小声说："妈妈...包子饿。"
低头一看，小狗正眼巴巴盯着橱窗里的关东煮，小鼻子贴在玻璃上，呵出一片白雾。玻璃倒影里，我们西个的影子叠在一起——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两条狗，像支奇怪的、却莫名和谐的队伍。
收银台的小妹打着哈欠递来热乎乎的纸杯，蒸汽模糊了我的眼镜片。宝儿伸手去抓丸子，被烫得"咝"了一声，却还是咧开嘴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
我突然想起结婚那天，江叙白也是这样被热气熏红了脸，笨拙地给我擦眼镜。那时的蒸汽是甜的，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而现在，这缕白雾里裹着关东煮的香气，混着宝儿手指上残留的星星贴纸，还有豆子湿漉漉的鼻头——
原来新的生活，可以从一个狼狈的凌晨开始。
原来女人结婚后是没有家的！
原来女人结婚后是没有朋友可以诉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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