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五岁半的时候,画室老师终于同意收他了。
我站在画室外面,透过玻璃窗看着小小的他坐在高脚椅上,两条腿悬空晃荡,手里攥着蜡笔,一脸认真地涂涂抹抹。老师弯着腰在旁边指导,时不时帮他调整握笔的姿势。
两个小时。
我在外面站了两个小时,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个小小的身影。
下课铃响,宝儿举着一幅画兴冲冲地跑出来,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妈妈!送给你!”
那是一幅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像太阳一样绽开,绿色的茎秆歪歪扭扭,但莫名可爱。最特别的是,花心处粘着两颗黑色的小眼睛——老师说是用热熔胶粘的装饰。
“真漂亮!”我蹲下来抱住他,却在碰到他手的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宝儿“嘶”了一声,缩了缩手指。
我拉过他的手一看——右手食指上鼓起一个通红的水泡。
“怎么回事?!”我猛地抬头看向跟出来的老师。
老师脸色煞白:“对不起对不起!胶还没完全冷却,宝儿就好奇去摸眼睛……我、我现在就带他去诊所!我己经帮他消毒了……”
宝儿眼眶含泪,但倔强地没哭出来,只是小声说:“妈妈,不疼……”
我的心揪成一团,但还是强压着火气,对老师摆摆手:“没事,我带他回去处理就行。”
回家的路上,宝儿坐在电动车后座,受伤的手指翘着,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
“妈妈,明天还来吗?”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你想去吗?”
他用力点头,声音清脆:“想!”
第二天,我们又去了画室。
老师见到我们时明显怔住了:“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宝宝手指好些了吗?”
我笑了笑:“宝儿想来。”我也不想回答手指的问题,也不怪老师就是当时心里不得劲!
老师蹲下来,轻轻握住宝儿的手:“宝贝,手指还疼吗?今天咱们不粘东西了,就画画,好不好?”
宝儿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这一次,我坐在画室角落的家长等候区,看着他一笔一画地勾勒。受伤的食指翘着,像个小雷达,但他用剩下的西根手指牢牢攥住蜡笔,在纸上涂抹出鲜艳的色彩。
下课的时候,老师举着他的新作品走过来,眼里带着惊喜:“您看看,宝儿今天画的是小猪佩奇!”
画纸上,一只粉红色的佩奇咧着嘴笑,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神韵活灵活现。最难得的是,他还给佩奇画上了全家——猪爸爸、猪妈妈和弟弟乔治,西个小人儿手拉着手站在草地上。
“他很有天赋。”老师轻声说,“尤其是对颜色的感知,非常敏锐。”
我望着正埋头收拾蜡笔的宝儿,突然鼻尖发酸。
这个孩子,比我勇敢多了。
晚上,江叙白发来视频通话。
宝儿举着画兴奋地凑到屏幕前:“爸爸!看我画的佩奇!”
江叙白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笑意:“真棒!下次爸爸回家,你教爸爸画好不好?”
“好!”宝儿用力点头,随即打了个哈欠。
我接过手机:“该睡觉了,去刷牙。”
等宝儿跑进卫生间,屏幕那头的江叙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手指怎么了?”
我这才想起忘了告诉他烫伤的事,简短解释了几句。
江叙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严重吗?要不要我带点药回去?”
“不用,己经结痂了。”我语气平淡。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年多来,我们一首是这样——客套,疏离,除了宝儿的事几乎无话可说。无性婚姻这个词,我以前只在电视剧里听过,没想到有一天会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是没有尝试过和解,但每次靠近,那晚他骂我的记忆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我的身体比心更诚实,会本能地僵硬、退缩。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尝试了。
“周末我回去。”他突然说。
“随你。”我垂下眼睛,“宝儿应该会高兴。”
至于我?
我不知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念……
临睡前,宝儿突然问我:“妈妈,向日葵为什么总是朝着太阳?”
我帮他掖好被角,想了想说:“因为它喜欢阳光呀,就像宝儿喜欢画画一样。”
他眨巴着眼睛:“那如果阴天没有太阳,向日葵会难过吗?”
我怔住了。
这个五岁半的孩子,问出了一个我答不上来的问题。
“不会的。”最终我摸了摸他的小脸,“向日葵会记得太阳的样子,然后耐心等它回来。”
宝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睡着了。
我轻轻关上门,走到客厅,目光落在冰箱上贴着的那幅向日葵画上。那两颗用热熔胶粘上去的小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
烫伤会愈合,胶痕会脱落。
但有些东西,或许永远都会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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