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许晴来敲我家的门。
她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了抱我，又蹲下来亲了亲还在熟睡的宝儿。
"帮我照看一下苗苗。"她将一个信封塞进我手里，声音很轻，"如果……我下午没回来，麻烦你带她去吃肯德基，她喜欢那个儿童套餐。"
信封里是苗苗的出生证明、疫苗接种本，还有一张写满联系方式的纸条——她老家派出所、妇联、甚至长途汽车站的电话。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许晴笑了笑，那笑容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的光："去要个说法。"
公安局的值班民警后来告诉我，许晴是拖着张亮进来的。
她左手攥着那把生锈的水果刀——刀其实根本没开刃，是苗苗过家家用的玩具。右手捏着被胶带粘好的身份证，边缘还留着被撕毁的锯齿痕迹。
"离婚。"她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墙，"不然我今天就跟他一起死在这。"
张亮脸色铁青，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他大概没想到，那个逆来顺受的妻子会在他清晨熟睡时，用塑料刀抵着他的喉咙把他拖下床。
调解室里，民警打开了执法记录仪。
许晴一件件往外掏证据：
- 手机里张亮和不同女人的露骨聊天记录
- 她手臂上还没消退的淤青照片
- 苗苗画的"爸爸打妈妈"的蜡笔画
- 甚至还有三年前张亮求婚时说的"不然你就把我甩了"的录音
最致命的是她昨晚偷偷录的音——张亮醉醺醺地说："你跑啊？跑了老子就去你老家闹，看你妈那个病秧子经不经得起吓！"
民警交换了个眼神，有人默默拨通了妇联的电话。
我在公安局走廊见到许晴时，她正死死抱着苗苗的玩具熊。
熊肚子里藏着她这些年攒的1876元——全是零钱，最大的面额是20元。现在这些钱洒了一地，像一堆破碎的梦。
"够路费了。"她弯腰去捡，手指抖得厉害，"两张硬座票，还剩36块钱给苗苗买盒彩笔。"
张亮在隔壁屋咆哮："离就离！但孩子和钱你想都别想！"
许晴突然笑了，从熊肚子里又掏出一张纸——是去年张亮酒后签的放弃抚养权承诺书，虽然没公证，但指纹清晰可见。
手续办得出奇地快。
当那个暗红色的本子递到许晴手里时，她愣了很久，然后问民警："能给我个塑料袋吗？"
众人不明所以，首到看见她把离婚证郑重地包好，塞进玩具熊空荡荡的肚子里——那里曾经装满她的血汗钱，现在装着她的新生。
走出公安局时，初夏的阳光正好。苗苗开心地指着路边广告牌："妈妈看！肯德基！"
许晴蹲下来整理女儿的蝴蝶结："今天想吃几个甜筒？"
"两个！不，三个！"
"好。"她笑着擦掉苗苗脸上的饼干渣，"我们慢慢吃，不着急。"
现在许晴的行李箱躺在我的客厅里，明天一早她们就要踏上南下的火车。
苗苗趴在地板上画新家的样子：要有粉色的窗帘，还要养一只兔子。许晴在旁边整理衣物，哼着走调的南方小曲。
突然她停下来，从箱底抽出一条灰蓝色的围巾——当年张亮转送的那条。
"差点忘了这个。"她轻声说，然后利落地把它塞进了垃圾桶。
窗外，夕阳把云朵烧成绚烂的金红色。
有些离别不需要眼泪，就像有些重生不需要仪式。
许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北方的城市，抱起苗苗走向车站。她的背影挺得笔首，像一棵终于能自由生长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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