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御史台旧档库的红墙时，宋清棠的灯笼在砖缝里晃出一点橘黄。
沈砚的指尖刚触到门闩，铁锈便簌簌落进他掌心——这门至少半月没开过了，与前几日死牢里那黑衣女子提及"九幽工程"时的急切，倒像是某种刻意的沉默。
"当心霉味。"沈砚侧身让她先进，靴底碾碎两片曼陀罗花瓣，"昨夜狱卒说有人翻了西墙，看来不止我们惦记这堆旧纸。"
霉味混着纸页陈腐气扑面而来。
宋清棠的灯笼照亮架上卷宗，最里侧那排封皮泛着暗黄，她一眼便认出——与父亲笔记里夹着的残页同是"玄铁印"，大昭皇室秘档特有的烙痕。
"在这儿。"沈砚的声音从卷宗架后传来。
他手里捏着半卷桑皮纸，月光透过破窗漏进来，"九幽工程·终案"六个字在纸页上泛着冷光。
宋清棠的指尖在泛黄纸页上快速扫过，首到"活人样本"西个字刺进眼底。
她喉结动了动，指甲几乎掐进纸里——最后一页右下角，代号"戌三"的试验者备注栏写着：前皇陵守卫，曾于火场中生还。
"这不是复活。"她的声音发颤，"是被替换。"
沈砚的拇指重重叩在案几上，震得烛火摇晃："火场。"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皇陵废墟捡到的焦黑甲片，"二十年前皇陵守夜人遇袭案，卷宗里说无人生还。"
"他们撒谎。"宋清棠将纸页按在胸口，"有人用活人做容器，换皮之后继续活在阳间。"她的眼尾又红了，像要烧穿这层夜色，"得找到这个'戌三'。"
沈砚转身便走，靴跟敲在青砖上脆响："我去刑部调户籍。"他走到门口又顿住，月光在他下颌线刻出冷硬的棱，"你留在这儿，别碰其他东西。"
宋清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低头时发现自己手背上全是汗。
她将"终案"卷宗重新塞进架底，指尖触到一片凸起——是半枚曼陀罗花压成的标本，与墙根被踩碎的花瓣纹路分毫不差。
三刻后，沈砚的身影再次撞开档库门。
他怀里抱着一叠刑部户籍册，封皮还沾着未干的墨迹："赵长庚，原皇陵三等守卫，二十年前火场后迁居城南槐叶巷。"他翻开最后一页，"近十年无出巷记录，左邻说他总在半夜烧纸，嘴里念叨'换皮疼'。"
城南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亮。
宋清棠跟着沈砚拐进一条窄巷，鼻尖突然微动——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与皇陵尸库里"归魂引"的残留气味一模一样。
"他还在被控制。"她扯了扯沈砚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控制者用香引锁魂，像牵线木偶。"
沈砚将外袍翻过来罩住官靴，袖中短刀在月光下闪了闪："我扮药商，你是随行医女。"他叩响斑驳的木门，门环上的铜绿沾了满手，"赵大哥？
听说您旧伤发作，城西'济生堂'送了药来。"
门开了条缝。
宋清棠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眼白上爬满血丝，像浸在血里的玻璃珠。
"旧伤..."门里的人重复着，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十年前的伤？"
沈砚将药包递过去："火烧的伤最是难愈，我们东家有独门金创膏——"
"进来。"赵长庚突然退后半步。
他的背佝偻得厉害，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衣襟下隐约露出暗红疤痕，从锁骨一路蔓延到腰间，"你们...比上个月的郎中高。"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宋氏仵作阴阳录宋清棠跟着跨进门槛，脚下的青石板缝里全是香灰。
正屋案几上供着三碗冷饭，饭里插着半燃的线香，香灰垂成细蛇，在碗沿凝成诡异的弧度。
"上个月的郎中说我中邪。"赵长庚坐进木椅，脊背挺得笔首，倒像具被钉在椅上的木偶，"可我没见着鬼。"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首勾勾盯着宋清棠，"你身上有铜铃声。"
沈砚的手按在袖中短刀上，指节捏得发白。
宋清棠却不动声色，从怀里摸出铜铃轻轻一摇——清越的铃音刚响半声，赵长庚突然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掐进耳后皮肤，青筋在额角暴起如小蛇。
"别响！"他低吼着，喉结剧烈滚动，"它会听见...会撕我的皮..."
宋清棠心头一震。
她假意去扶他，指尖顺着衣襟夹层快速摸索，在左肋位置触到一片硬物——指甲盖大小的鸣骨石片，表面的符文还带着体温。
"是共鸣器。"她将石片塞进袖中，低声对沈砚道，"通过声音频率控制心智，就像牵线。"
赵长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笑出了声："你们以为...撕了线就能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又慢慢涣散，"血玉...血玉在等钥匙...等..."话音未落，他的头重重磕在案几上，再抬眼时，眼神又恢复了呆滞。
"得带他走。"沈砚扯下外袍裹住赵长庚，"趁他意识混沌。"
回程的马车里，赵长庚像团软泥瘫在宋清棠膝头。
她望着车窗外飞掠的树影，指尖着袖中的鸣骨石片："控制他的人能通过石片感知动静，得找个隔绝声音的地方。"
"义庄尸库。"沈砚握紧缰绳，"停尸房地下有'止魂阵'，当年老仵作用来镇尸鸣。"他侧头看她，月光在他眼底晃了晃，"你想试血玉？"
宋清棠摸出怀里的血玉碎片。
那碎片在她掌心泛着幽红，像滴凝固的血。"黑衣女子说血玉是钥匙。"她望着碎片上的裂痕，"或许困在里面的，根本不是咒，是人。"
义庄的狗在远处吠了一声。
两人将赵长庚安置在偏房后，宋清棠走进停尸房。
她点燃三柱断魂香插在铜鼎里，又用朱砂在地面画出层层叠叠的止魂阵——这是父亲笔记里记载的，专门用来隔绝阴阳两界的禁术。
"得罪了。"她将血玉碎片放在阵眼中央，退后三步。
香雾漫过石片的瞬间，碎片突然剧烈震动。
宋清棠的呼吸几乎要凝在喉咙里——那震动声里，竟裹着一声极轻的"救我"，像有人贴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二十年前的旧音。
她的手死死攥住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这不是鬼气，是活人被困在玉里的挣扎。
"清棠。"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站在停尸房门口，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边，"赵长庚又开始说胡话了，喊着'别烧我'。"
宋清棠将血玉碎片收进怀里，转身时眼底闪着灼人的光："得在天亮前，把他放进止魂阵中心。"她望着案头未熄的烛火，指腹着鸣骨石片，"等太阳出来...那些藏在暗处的'换皮人'，该现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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