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湿气裹着腐土味往鼻腔里钻，宋清棠的鞋跟磕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弦上。
沈砚的掌心始终虚护着她后颈，指节因用力泛白，却连温度都隔着层冷汗——刘捕头的血正透过赵刚背上的布巾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脚印。
"到了。"张远突然压低声音。
石阶尽头的开阔地比想象中宽敞，霉斑在石壁上爬成青黑的网，头顶垂下的钟乳石尖挂着水珠，"滴答"砸在积了灰的石案上。
宋清棠借着沈砚的火折子照向石案，发现上面刻着半幅残缺的星图——和父亲笔记里画的"血玉矿脉星象图"右半部分严丝合缝。
"马蹄声！"赵刚的耳朵突然竖起来。
沈砚的刀立刻横在胸前。
宋清棠这才听见，那声音像闷在瓮里的鼓，由远及近撞进耳膜。
她数着心跳：三匹马？
五匹？
蹄声里混着铁器摩擦的轻响，是周奎的人换了带环刀。
"往左。"沈砚用刀尖点了点石壁上的裂痕，"刚才下来时我记过，那边有野藤能攀。"
赵刚背起刘捕头就走，张远抽出腰间短刃断后。
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刘捕头的呼吸越来越弱，他额角的温度烫得她手背发疼。
沈砚突然握住她手腕，将个小瓷瓶塞进她手里："止血散，刚才在义善堂顺的。"他指腹擦过她腕间的旧疤，那是七岁时被人用烧红的火钳烫的，"先给老刘喂半瓶。"
密道外的月光被乌云啃得只剩条银边，五人猫着腰钻进荆棘丛时，周奎的火把己经照亮了石阶口。
宋清棠借着闪电的光瞥见他脸上的疤——那是三年前她验完赵员外毒杀案时，被他当街泼粪留下的。
"往村东破屋。"张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我十岁在这儿要过饭，后墙有狗洞能钻。"
破屋的梁上结着蛛网，赵刚用刀挑开时惊飞了三只蝙蝠。
宋清棠把刘捕头放平在草席上，止血散混着温水灌下去，他喉结动了动，终于哼出半声："清...棠..."
沈砚关紧破门，用石块顶住。
张远蹲在窗口，借着月光数房后的脚印："七双，都是快靴印，周奎带了巡城营的人。"
"血玉矿脉..."宋清棠翻开怀里的经卷，父亲的字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爹说矿脉里的玉吸人血养着，所以才红得像要滴出来。
二十年前那场火，不是意外。"她指尖停在"李中孚"三个字上，那是当年负责查宋家案的户部侍郎，"李大人现在管着矿税，他怕我们查到矿脉，更怕我们查到...皇室。"
沈砚的手指突然扣住桌沿。
他祖父的案卷里也有"李中孚"的朱批——"玄门余孽，格杀勿论"。
原来两条线早就在二十年前绞成了死结。
"村头狗不叫了。"赵刚的刀"噌"地出鞘。
张远从窗口缩回脑袋，脸色比草席还白："巡城营的旗子在村西飘，马蹄声往这儿来了。"
宋清棠猛地合上经卷。
她摸到腰间的验尸刀，刀鞘上的鱼纹被摸得发亮——那是老仵作临终前给她的，说"刀在，公道在"。
"去千佛崖。"沈砚突然开口，"我师父说过，崖底古寺藏着前朝的密档。
李中孚要灭口，我们就得抢在他前头拿到证据。"
雨幕在凌晨三点最凶。
宋清棠的鞋陷进泥里，沈砚半抱着她往前拖，刘捕头在赵刚背上哼得像受伤的狼。
张远在前面用刀劈断挡路的野藤，每劈一下都骂句"他奶奶的"。
千佛崖的古寺比想象中破。
山门倒在草丛里，门楣上的"普济"二字被雷劈去了半边。
沈砚踹开禅房的门时，灰尘呛得宋清棠连咳三声——供桌上的佛像缺了半张脸，香灰里埋着半截断香，看颜色，是三天前烧的。
"这儿。"宋清棠蹲下，验尸刀尖敲了敲砖缝。
父亲教过她，仵作暗号里"三横两竖"是藏东西的标记。
她用刀撬起第三块砖，底下的铁盒裹着油布，打开时，泛黄的纸页上赫然画着完整的血玉矿脉图，旁边还有行小字："血玉为引，皇权为局，宋氏不过是棋盘上第一枚弃子。"
"踏踏——"
脚步声从院外涌进来。
宋清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把地图塞进贴胸的衣襟，沈砚己经拉着她往佛像后躲。
赵刚和张远分别守住门两侧，刘捕头捂着伤口缩在佛座下，额头的汗滴在青砖上，"嗒"地响。
"咔嚓——"
闪电劈开夜空，惨白的光透过破窗灌进来。
宋清棠看见沈砚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他的手按在她腰上，指腹微微发颤。
佛像背后的墙缝里，不知何时爬进条赤练蛇，红信子吐出来，正对着她的后颈。
院外传来周奎的笑声："宋姑娘，沈捕头，别躲了。
李大人说了，只要交出矿脉图，留你们全尸。"
闪电又一次划过。
佛像前的断香突然燃尽，最后一点火星"啪"地炸开。
宋清棠看见沈砚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两簇烧得正旺的火。
而在他们脚边，那张从铁盒里滑落的矿脉图，正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图上用朱砂标着的八个小字——"血玉终现，局成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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