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宋清棠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赤练蛇的红信子几乎要扫到她耳垂，她却连眼都不敢眨——周奎的脚步声己经到了禅房外，夹杂着铁器刮过青砖的声响，是刀尖在试探门后的动静。
沈砚按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收紧，指腹的薄茧硌得她生疼。
她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轻响，混着刘捕头压抑的抽气声。
佛座下的伤者额角抵着砖缝，血珠顺着皱纹往下淌，在地上洇出个模糊的月牙。
"李大人说了，交图留全尸。"周奎的笑声像生锈的锯子，"宋姑娘验了这么多尸，该知道被乱刀捅死的人，可没法留全须全尾。"
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贴胸的铁盒硌着肋骨，父亲的字迹在她脑海里翻涌："宋氏不过是棋盘上第一枚弃子。"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义庄老仵作捏着她的手在骨头上画骨缝，说："仵作的刀不是砍人的，是替死人掰开活人的嘴。"可此刻这把刀插在鞘里，刀柄被她攥得发烫。
"后窗。"沈砚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我数到三，你跟着赵刚。"他掌心沁着冷汗，却把她往佛像右侧推了寸许——那里有半块脱落的墙皮，漏出个仅容一人的窄缝。
赵刚的刀尖在门框上敲了两下，是江湖切口里"撤"的信号。
张远己经猫着腰摸到佛案边，抄起半块断香塞进刘捕头手里："咬着，疼就咬。"伤者咬得腮帮子鼓起来，额角的血珠顺着下巴砸在香灰里，溅起几点细白。
"一——"
沈砚的声音被雷声盖了半截。
宋清棠看见周奎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刀尖挑开了门帘。
"二——"
张远突然甩出枚铜钱，"当啷"砸在东墙的瓦罐上。
周奎的影子顿了顿，骂了句"什么东西"，带着人往东厢去了。
"三！"
沈砚推着宋清棠钻进墙缝，自己反手拽过佛前的破幡甩在地上。
宋清棠的鞋跟卡在砖缝里，被赵刚捞着后领拖了出去。
雨幕劈头盖脸砸下来，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看见沈砚最后一个翻出墙缝，反手用断香在墙上划了道——是仵作暗号里"危险"的标记。
后院的小径被野藤缠成了网。
张远抽出短刀开路，刀锋刮过藤条的"嘶啦"声比雷声还响。
刘捕头趴在赵刚背上，伤处的血浸透了粗布衫，在雨里晕成暗红的花。
宋清棠盯着那片红，突然拽住沈砚的衣袖："他撑不住了。"
沈砚的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
他摸出怀里的金疮药，反手塞进赵刚手里："撒在伤口上，疼也得忍着。"赵刚没接，只低头用牙咬开布包，药粉混着雨水渗进刘捕头的伤口，伤者闷哼一声，额头的汗混着雨水滴在赵刚后颈。
废弃的菜园就在小径尽头。
菜畦里的白菜烂成了泥，腐味混着雨水首往人鼻子里钻。
宋清棠踩上块烂菜叶，滑得踉跄，沈砚及时捞住她胳膊。
她抬头时正撞进他眼底的暗涌，像暴雨前的深潭，藏着没说出口的"抱歉"。
"簌簌——"
脚步声从东边传来。
宋清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瞥见脚边有块鹅蛋大的石头，弯腰抄起就往西边的断墙扔去。"咚"的一声闷响，混着"哗啦"的瓦砾坠落声。
周奎的声音在东边炸响："那边！
追！"
"走！"沈砚拽着她往菜畦深处跑。
赵刚背着刘捕头趟过烂泥，张远断后，短刀在身侧划出半弧。
后墙的黑影越来越近，两丈高的青砖爬满青苔，像头蹲在雨里的巨兽。
"藤！"沈砚突然停步。
宋清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根有株老紫藤，藤蔓粗如儿臂，盘在墙头上垂下来。
沈砚拽了拽，藤蔓纹丝不动，他反手把宋清棠托到墙上："踩着我肩。"
宋清棠的鞋尖抵着他肩胛骨。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刺骨。
她抓住藤蔓的瞬间，听见他闷哼一声——是刘捕头的血滴在他后颈了。
赵刚把刘捕头举起来，张远在底下托着伤者的腰，藤蔓被压得吱呀响。
"上去！"沈砚推着她的腰。
她翻上墙头的刹那，看见周奎的火把在菜园口亮起，像一串移动的红灯笼。
赵刚最后翻上来时，藤蔓"咔"地断了截，惊得宋清棠差点摔下去。
沈砚稳稳托住她后腰，手掌的温度透过湿衣渗进来，比雨水烫得多。
他们沿着野径跑了半里地，雨势渐弱。
宋清棠的鞋里全是泥浆，每一步都重得像灌了铅。
她正低头抹脸上的水，突然顿住脚步——前方的石堆歪得蹊跷，最上面的青石板压着块碎陶片，缺口是顺时针三道划痕。
"是老仵作的标记。"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陶片缺口，"三划开道，是说石堆下有密道。"
沈砚抽出佩刀插进石堆缝隙。
石块"哗啦啦"滚落，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混着土腥涌出来，宋清棠打了个寒颤。
赵刚摸出火折子晃亮，火光里照见洞壁的青砖，砖缝里结着蛛网，却没有积灰——有人最近走过。
密道里的路比想象中陡。
宋清棠扶着墙往下走，指尖触到潮湿的苔藓，凉得像蛇皮。
刘捕头的呼吸越来越重，每走两步就要咳嗽，震得赵刚背上的血渍又扩大一圈。
张远走在最前面，短刀挑着灯笼，火光在洞壁投下摇晃的影子，像群张牙舞爪的鬼。
"你们终于来了。"
声音从洞底传来。
宋清棠的后颈又麻了。
她看见张远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火光里映出个灰衣人影——是张远常提的老友李明，左眉骨有道刀疤，此刻正倚着洞壁笑，怀里抱着包用油布裹着的东西。
"李兄弟？"张远的声音发颤。
李明走上前拍他肩膀，刀疤随着笑容扭曲："赵捕头的伤我带了金疮药，沈捕头要的马我拴在洞口林子里——"
"小心！"
沈砚的喝声像炸雷。
宋清棠转头的瞬间，看见洞底的黑暗里亮起一片冷光——是刀刃。
十几个黑衣人从阴影里涌出来，为首的那个举着刀，刀身上的血还在往下滴，混着洞顶的水珠，"滴答"砸在青石板上。
李明的笑僵在脸上。
他怀里的油布"啪"地落在地上，露出里面半块带血的玉牌——和周奎腰间挂的那个，纹路一模一样。
宋清棠的验尸刀"噌"地出鞘。
刀鞘上的鱼纹蹭过掌心，老仵作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刀在，公道在。"她转头看沈砚，他的剑己经拔了一半，眼尾泛红，像头被激怒的狼。
洞外的雨声突然大了。
黑衣人举刀的动作顿了顿，为首的那个扯下脸上的黑巾——是周奎的副手，左耳垂缺了半块，正是今早押解人犯时，被沈砚砍伤的那个。
"交图，或者死。"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风箱。
宋清棠摸了摸贴胸的铁盒，触感透过湿衣传来。
她听见沈砚在她身侧低笑，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狠劲："你说，咱们是先砍了他缺的那半块耳朵，还是先砍他的手？"
洞顶的水珠"滴答"落进她领口里，凉得刺骨。
可她握刀的手稳得很，刀身映出沈砚发红的眼尾，像两簇烧得正旺的火。
密道深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宋氏仵作阴阳录(http://www.220book.com/book/JMX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