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声裹着雾气漫过来时，宋清棠的指尖正隔着验尸袋攥紧那块血玉。
热度从掌心往手臂窜，像有团活火在皮肤下滚，烫得她指甲几乎掐进掌肉里。
"清棠。"沈砚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哑。
他的剑穗铜铃不知何时静了，往常行路时总叮铃作响的小铜铃此刻像被人捏死了喉咙。
宋清棠抬头，看见他沾血的剑刃在雾里泛着冷光，左肩上的血渍己经洇透了半幅衣襟——方才替她挡镖时的伤，怕是深可见骨。
"他们冲血玉来，这吟唱..."她顿了顿，喉咙发紧。
老仵作曾说过，幽冥谷的雾里藏着"活咒"，若听见不清不楚的唱词，那是阴灵在"问路"。
可此刻血玉发烫，分明是阳间的恶念在翻涌。
沈砚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像是在确认她的温度。"去看看。"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烧着团火，"二十年前的火，该有人给个说法了。"
赵刚的伤腿在雾里拖沓着，每走一步都抽口冷气。
他瞥了眼宋清棠怀里的验尸袋，又看了看沈砚染血的肩，突然把腰间的短刀出攥紧："老子这条命是刘捕头救的，今天就是拼了，也护着你们查个明白。"张远没说话，火折子在掌心转了两圈，到底还是收进怀里——雾气太浓，火光只会招鬼。
李明捡的断剑硌得手疼，他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把断剑往更紧里握了握。
雾气像浸了水的棉絮，沾在脸上黏糊糊的。
宋清棠的鞋跟陷进湿软的泥土里，每一步都要费些力气。
血玉的热度越来越灼人，她甚至能隔着布料看见自己掌心的红印——这是它在示警，比任何符咒都灵。
"到了。"沈砚突然停住脚步。
他的后背绷得像弓弦，宋清棠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片开阔的空地。
那是座残旧的祭坛。
青石板缝里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正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文被风雨磨得模糊，只隐约能辨出"血祭"二字。
祭坛西周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早干了，灯芯却还凝着黑褐色的血痂。
最诡异的是祭坛中央的石槽——槽里积着半槽暗红液体，泛着腥甜的气味，像极了...人血。
吟唱声就是从祭坛上传来的。
宋清棠眯起眼，这才看清石槽边跪着七个黑袍人。
他们的袍子绣着银线，在雾里泛着冷光，每人手里都攥着串青铜铃，正随着吟唱有节奏地摇晃。
为首那人的头顶剃得发青，后颈纹着条盘成环状的蛇——那是"万蛇教"的标记，老仵作曾说过，这邪教专以活人生祭引邪灵。
"沈捕头。"宋清棠的声音压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他们在做血祭。"
沈砚的剑微微出鞘寸许。
他的目光扫过祭坛西周的灌木丛，那里隐约有反光——是藏着的刀刃。"有埋伏。"他低声道，"先别动。"
赵刚的短刀己经攥出了汗，他正要往前挪，被李明一把拉住。
李明的断剑尖戳在地上，指节发白："听沈捕头的。"张远摸出火折子，却没急着点燃，只把火折子在掌心转着，像在转枚救命的铜钱。
祭坛上的吟唱突然拔高。
为首的青头皮袍人猛地站起来，青铜铃在他手里撞出刺耳的响。
他举起铃铛对准石槽，嘴里喊着什么，宋清棠听出几个词——"血玉"、"引灵"、"开阴门"。
"他们要借血玉的咒力开阴门！"宋清棠的心跳得厉害。
老仵作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本《阴阳录》里写过，血玉是用活人的血养了二十年的邪物，若用它引阴门，能把黄泉里的怨鬼全放出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宋氏仵作阴阳录沈砚的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好的"等"的暗号。
他的目光锁住青头皮袍人的手腕，那里系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块半枚玉坠——和宋清棠怀里的血玉，纹路竟一模一样。
"是同一块玉的碎片。"宋清棠的声音发颤。
她终于明白父母当年为何被烧死——他们不是"通鬼"，是发现了血玉的秘密。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青头皮袍人突然将青铜铃砸进石槽，暗红的血溅起来，在半空凝成个血珠。
他张开双臂，仰天大笑："血玉归位，阴门开！"
地动了。
宋清棠脚下的青石板"咔"地裂开道缝，碎石子簌簌往下掉。
沈砚反手将她拽进怀里，剑刃横在两人身前。
赵刚被震得踉跄，扶住张远的肩膀才没摔倒。
李明的断剑扎进土里，整个人几乎贴在地上。
雾气突然变成了灰黑色。
风卷着腐臭的气息灌进鼻腔，像有人把烂了半年的尸体泡在粪坑里，再捞出来碾碎了撒在空中。
祭坛中央的石槽里，暗红的液体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破了之后，竟飘出缕缕黑烟——那烟不像普通的烟，倒像有生命似的，在半空扭成张张青灰色的脸。
"清棠！"沈砚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怀里的验尸袋正在冒烟——血玉的热度己经穿透布料，在她衣襟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宋清棠咬着牙把血玉掏出来。
月光下，那半块玉的血丝正在疯狂游走，像千万条红蛇在玉里挣扎。
她能听见玉里传来呜咽声，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母亲最后喊她名字的声音。
"阴门要开了。"沈砚的剑穗铜铃突然又响了，叮铃叮铃的，在震耳欲聋的地动声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越来越大的地缝，那里隐约能看见幽蓝的光，像极了...黄泉的鬼火。
赵刚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是被碎石划的，还是被黑烟熏的。
他盯着那地缝，突然骂了句："他奶奶的，这谷里的秘密，怕要把天捅个窟窿！"
张远的火折子终于划着了。
火苗在灰黑的雾里颤得厉害，却意外照清了地缝边缘的痕迹——那是道半掌宽的刻痕，和血玉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血玉...是钥匙。"宋清棠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她终于明白父母当年为何被烧死——他们不是"通鬼"，是想毁掉这把钥匙。
地动越来越剧烈。
祭坛的石碑"轰"地倒下来，砸在离宋清棠两步远的地方。
沈砚的剑刃砍在石碑上，溅出火星，却终究没能拦住那庞然大物。
"走！"他吼了声，拽着宋清棠往反方向跑。
赵刚拉着张远，李明护在最后，六人跌跌撞撞地往雾里钻。
背后传来青头皮袍人的尖叫："血玉在他们手里！拦住他们！"
宋清棠回头，看见黑雾里冒出无数双青灰色的手，正从地缝里爬出来。
那些手的指甲足有三寸长，泛着腐绿的光，抓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血玉在她手里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望着沈砚染血的后背，突然想起老仵作说过的话："最毒的不是鬼，是人心。"可此刻，她分明看见人心和鬼，正手拉手从地缝里爬出来。
雾更浓了。
灰黑色的雾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
宋清棠听见沈砚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的体温透过染血的衣襟传过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的地缝里，那幽蓝的鬼火正越来越亮。
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地缝往上爬。
那东西的影子投在雾里，像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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