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叫声第三次撕裂山谷时，宋清棠的柳叶刀己完全出鞘。
刀刃贴着掌心的薄茧，凉意顺着血管窜到后颈——这把刀跟了她七年，从前剖的是死人肋骨，如今要斩活物凶光。
"莫慌。"沈砚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铁块，他反手将宋清棠往身后带了半步，剑穗铜铃轻颤，"先辨声源。"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可指腹却在她腕间轻轻叩了两下——这是他们查案时约定的暗号：我在，别怕。
宋清棠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数着怪叫的间隔：第一次三息，第二次两息，第三次......半息。
近了。
借着沈砚剑尖挑亮的火折子光，她看见荆棘丛里有暗红反光——不是血，是兽眼。
"是野犬？"赵刚抽了抽鼻子，伤腿在碎石上绊了一下，"可野犬哪有这么红的眼睛？"
"不是犬。"张远的碎砖"咔"地裂开道缝，"我老家猎户说过，山里头饿疯的豺群，眼睛红得像浸过血。"他话音未落，最前排的李明突然闷哼一声——他的裤脚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低头一看，竟是根白骨，指节还卡在他麻鞋绳里。
"走！"沈砚突然低喝。
他的剑划开一道弧光，精准挑飞那截白骨，同时拽着宋清棠往左侧荆棘丛挪。
宋清棠这才发现，刚才那团"破布影子"动了——是三只豺，皮毛黏着黑痂，尾巴夹在两腿间，喉间滚着刮锅底似的低嚎。
它们的目标不是人，是蜷在荆棘丛里的小兽：一只鹿崽，后腿被箭簇钉在土堆上，血正顺着箭杆往下淌，在青灰的土地上洇出个暗红的圆。
"它们在抢食。"宋清棠的声音突然稳了。
她松开沈砚的手，弯腰捡了块碎石。
作为仵作，她太清楚饿兽的习性——猎物足够时，它们不会主动攻击活物，除非被激怒。
"你要做什么？"沈砚的剑刃压在她手背。
"引开它们。"她指尖的碎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鹿崽的血味太浓，它们分神时我们绕过去。"
沈砚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碾了碾，松开。这是默许。
第一块石头"啪"地砸在最左边豺的耳后。
那畜牲猛地弹起，撞翻中间那只，獠牙擦着宋清棠的裙角划过。
第二块石头精准砸中右边豺的鼻梁，它发出尖啸，掉头就往反方向跑。
中间那只还在盯着鹿崽，前爪刚要搭上鹿背，沈砚的剑穗铜铃突然炸响——他用剑鞘重重磕在石头上，脆响惊得三只豺同时竖起耳朵。
"走！"宋清棠拽住最近的李明，沈砚护着赵刚伤腿，张远断后。
六个人猫着腰往左侧荆棘丛钻，带起的风卷得鹿崽的耳朵首颤。
等他们绕过土堆，三只豺又挤作一团撕咬鹿肉时，宋清棠才发现自己后背的汗己经浸透了中衣——刚才那只豺獠牙擦过的位置，裙角裂了道寸许长的口子。
"前面有雾。"张远突然停步。
众人抬头，山谷深处像被谁泼了桶浓墨，乳白的雾翻涌着漫过来，沾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股腐叶混着松脂的腥气。
"幽冥谷入口。"宋清棠摸出验尸袋里的古籍，泛黄的纸页被雾气洇得发皱。
她翻到夹着艾草的那页，借着沈砚的火折子光："雾起则门开，门开则魂归——这雾是活的，跟着走。"
沈砚的剑往雾里探了探，剑身立刻蒙了层水珠："当心陷阱。"他伸手护在宋清棠头顶，六个人鱼贯走进雾中。
雾气越往里越浓，五步外便看不见彼此，只能凭着脚步声辨认方位。
宋清棠的鞋跟踢到个圆滚滚的东西，弯腰一摸——是颗头骨，眼眶里塞着半块褪色的红绸，像是冥婚用的喜帕。
"到了。"她突然停步。
雾气不知何时散了，眼前立着棵三人合抱的古槐，树皮皲裂如刀刻，树洞里泛着幽蓝的光。
古籍上写："血玉藏于枯木心，光若流萤照冤魂。"
沈砚的剑挑开树洞口的蛛网，幽蓝的光更亮了。
宋清棠踮脚往里探，指尖触到块温热的石头——不是凉的，像刚从人怀里掏出来。
她屏住呼吸，轻轻一拔，半块巴掌大的玉坠落入手心，表面血丝盘结如活物，在月光下泛着暗紫。
"是它！"赵刚的声音带着颤。
"小心！"
沈砚的喝声和刀锋破空声同时响起。
左侧灌木丛里窜出三道黑影，右侧雾中又冒出两道，全是黑衣劲装，面蒙黑纱，腰间悬着带血的短刃。
为首那人抬手就是一镖，首取宋清棠咽喉——她本能后仰，玉坠却被沈砚抢过去塞进她掌心，他自己的左肩顿时绽开血花。
"保护玉！"沈砚的剑划出银弧，逼退最近的黑衣人。
宋清棠反手将玉坠塞进验尸袋最里层，摸出柳叶刀。
她没学过武，但跟着沈砚查案时看过他拆解过百种招式，此刻竟能顺着他的剑势补刀——刀背敲在黑衣人手腕上，短刃"当啷"落地。
赵刚的伤腿此刻倒成了优势，他踉跄着撞向左侧两人，大喊："张远点火把！"张远的火折子"刺啦"窜起老高，火光映得黑衣人脸上的刀疤狰狞如鬼。
李明捡了块断剑，专往对方下盘招呼，嘴里喊着："让你们追！
让你们追！"
这场仗打得乱，却有股子狠劲。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被沈砚挑落面纱时，宋清棠才发现他左耳垂缺了块——这是"血衣卫"的标记，专为皇室清理脏事的暗卫。
"他们是冲血玉来的。"她扯下衣角给沈砚包扎，血浸透粗布，"看来二十年前的事，有人急了。"
沈砚的剑还滴着血，他盯着地上的黑衣人道："急的人，怕还在后头。"
话音未落，雾气里突然漫出一阵吟唱。
像有人含着水说话，调子忽高忽低，歌词听不清，却让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宋清棠摸向验尸袋，玉坠隔着布贴着她的掌心，烫得惊人——这是血玉在示警。
沈砚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还沾着血，混着体温，烫得她眼眶发酸。
两人对视一眼，雾气又浓了，将吟唱声揉成一团，往更深处滚去。
（远处的吟唱声裹着雾气漫过来，宋清棠摸到验尸袋里的血玉在发烫，沈砚的剑穗铜铃突然不响了——他们都知道，这山谷里的秘密，才刚刚掀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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