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宋清棠己站在宣德门前。
她今日着月白医女服,鬓边斜插一支木簪,发间混着艾草香——这是义善堂每日熏染的味道,混在宫墙内的沉水香里倒不显得突兀。
沈砚的官靴声从身后传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定是换了身半旧的青衫,外罩玄色披风,将腰间的捕头令牌遮得严实。
果然,他递来个油纸包时,指节擦过她手背:“糖蒸酥酪,你昨日说想吃。”
宋清棠接过,指尖触到油纸的温热,想起昨夜他说“我陪你”时掌心的冷汗。
她垂眸掀开油纸,甜香裹着白雾冒出来,却突然顿住——酥酪表面压着枚极小的龙纹,和她怀里玉扳指的刻痕如出一辙。
“大理寺卿的人到了。”沈砚低声提醒,目光扫过她微颤的睫毛。
宣德门的朱漆缓缓打开,宋清棠将酥酪塞进袖口,跟着引路的小黄门往内廷走。
她袖中铜针硌着小臂,那是母亲留下的验尸针,针尾缠着半缕红绳——二十年前母亲被抬出火场时,手里攥着血玉,这枚针就插在她腕间。
御书房外的偏殿飘着药香。
宋清棠捧着药箱穿过抄手游廊,眼角余光扫过廊下青砖——每块砖的缝隙都填着新泥,唯独到了西次间的窗下,有块砖边缘泛着旧色。
她脚步微顿,袖中铜针己滑入掌心。
“医女,来给掌事嬷嬷瞧嗓子。”小黄门的声音惊得她抬眼,却见西次间门帘一掀,个穿墨绿宫装的老嬷嬷扶着门框咳嗽。
宋清棠应了声,垂眸时瞥见门墩下有片碎玉——颜色暗红,边缘带着火烧过的焦痕。
“嬷嬷这是肺火太旺。”她搭脉的手虚虚覆在嬷嬷腕上,另一只手借整理药箱的动作,用铜针挑起那片碎玉。
指尖刚触到玉面,就觉不对——这玉比寻常温凉,表面的刻痕竟和扳指上的微雕纹路严丝合缝。
“嬷嬷且用这副枇杷膏。”她将药包塞进嬷嬷手里,转身时故意踉跄,药箱里的银针撒了一地。
趁弯腰捡针的工夫,她用针尖轻刮玉片表面——最外层的红釉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极薄的金箔,上面的刻痕在晨光里若隐若现:“龙脉之下,魂归之处。”
“当啷”一声,银针滚进砖缝。
宋清棠心跳如擂鼓——这是母亲笔记里提过的“覆釉刻铭”,用朱砂混人血封釉,非至亲血脉刮不开。
她望着金箔上的字,突然想起昨夜老仵作笔记里的“血玉引煞”,喉间泛起腥甜。
与此同时,皇城司的档案库里,沈砚正翻得满手灰尘。
他今日假借查北城区盗案之名,实则要找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记录——当年宋清棠父母被烧死在义庄,卷宗却写着“私藏邪物,引火自焚”。
“沈捕头,这是二十年前的修缮记录。”管档的书吏抱着一摞旧册过来,“当年重修景阳宫,图纸都在这儿了。”
沈砚接过,指尖刚触到最底下那卷,就觉纸张不对——边角有被水浸过的褶皱,墨迹晕开的地方明显是后来补写的。
他展开图纸,上面画着御花园石亭的地基,可本该标“青砖”的地方,却用极小的字写着“玄铁封”。
“这图被改过。”他捏着图纸角的手发紧,突然想起昨夜宋清棠说的“血玉是定北皇叔送的”。
定北皇叔当年主管工部,景阳宫修缮正是他的差事。
“沈捕头?”书吏凑过来。
沈砚迅速卷起图纸:“借半日,申时前还。”他转身时撞翻了案头的茶盏,褐色茶渍溅在墙根的蛛网——这是他留下的记号,若有人动过档案,蛛网便会移位。
黄昏时,三人在义善堂后巷碰头。
守门使的黑斗篷裹得严实,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让我看看。”他接过图纸,指腹抚过“玄铁封”三个字,突然倒抽冷气,“这不是修缮图,是‘地脉封印’的施工记录。”
“地脉封印?”宋清棠摸出袖中玉片,金箔上的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皇宫建在龙首原,地下有条阴脉。”守门使的声音像浸了冰,“当年为镇阴脉,修了九处封印,每处封印下都有……”他顿住,目光扫过宋清棠怀里的玉扳指,“活祭的血玉。”
夜风卷起槐叶,打在三人脚边。
宋清棠攥紧玉片,金箔刺得掌心生疼——母亲死时攥着的血玉,原是活祭的镇物。
“今夜子时,御花园石亭。”沈砚解下披风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短打,“图纸上标着,石亭地基下有密道入口。”
子时三刻,御花园的牡丹被夜露压得低垂。
宋清棠跟着沈砚绕过堆秀山,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石亭的飞檐在夜空中像把倒悬的刀,她踩上亭中青石板时,突然顿住——中间那块砖的缝隙里,长着半株新鲜的狗尾草。
“有人动过。”她蹲下身,用铜针挑开砖缝,“草根还带着湿土,最多是三日前的。”
沈砚抽出腰间短刀,顺着缝隙一撬,青砖“咔”地弹起,露出向下的石阶。
霉味混着腐叶香涌上来,宋清棠摸出香灰撒在阶上——香灰未散,说明空气流通,密道不深。
“等一下。”守门使突然拦住,从怀里摸出枚铜铃。
他轻轻一晃,空气中浮起淡青色的雾,在月光下泛着磷光,“鬼行者的隐身粉。”他的声音发紧,“他们比我们早到。”
宋清棠的铜针“铮”地弹出半寸,针尾的红绳在夜风里晃。
她望着石阶下的黑暗,想起昨夜宫墙上那双发亮的眼睛——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掉进了局里。
“那就看看,谁先找到真相。”她话音未落,沈砚己当先走下石阶。
霉味裹着湿气扑面而来,宋清棠跟着踏上去,石阶上的青苔滑得她踉跄,却在稳住身形时,摸到墙面有道凸起的刻痕——是简化的五爪龙纹,和昨夜黑影腰间的玉佩分毫不差。
守门使的铜铃还在轻响,淡青色的雾在三人周围流转。
宋清棠望着前方沈砚的背影,忽然想起老仵作笔记的最后一句:“怨极则噬主。”而此刻,密道深处传来滴水声,一下,两下,像极了心跳。
(http://www.220book.com/book/JMX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