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掠过宋清棠后颈时，她正蹲在青石板前。
指腹擦去玉坠上的泥垢时，那抹凉意顺着旧疤爬进血脉——那是七岁那年被石块砸中的伤口，后来总在阴雨天泛疼。
可此刻疼的不是旧伤，是掌心那枚玉坠，像被火炭烙着，烫得她指尖发颤。
"清棠？"沈砚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宋清棠抬头的瞬间，眼前突然一片猩红。
她站在血门前。
门是用凝固的血浇筑的，纹路像极了义庄老仵作说过的"冥途引魂纹"。
风里飘着铁锈味，她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支铜针，针尾缠着褪色的红绳——和母亲梳妆匣里那半枚断绳一模一样。
"你终究还是来了......"
女声从门后传来，宋清棠浑身一震。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母亲的嗓音，带着点江南水乡的软，可此刻却像浸在冰里。
她踉跄着往前，血门缓缓裂开缝隙，露出一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
"阿娘？"她喊出口的瞬间，眼泪先砸在铜针上。
女人伸手抚过她的眉骨，指尖凉得像停尸房的竹席："这一次，换你来做选择。"
"选什么？"宋清棠抓住她的手腕，"当年的火是不是有人放的？
血契到底是什么？"
女人摇头，身后的血门突然涌出黑雾。
黑雾里浮起无数张人脸，有被烧得焦黑的，有被割去舌头的，有睁着空洞眼窝的——都是她验过的尸体。
"清棠！"
沈砚的摇晃将她拽回现实。
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后颈全是冷汗，攥着玉坠的手把掌心掐出月牙印。
沈砚的外袍还搭在她肩上，带着他惯常的沉水香，混着刀鞘上的铁锈味，这才让她的呼吸慢慢稳下来。
"看见什么了？"沈砚的手指抵在她后颈，像在试体温，"你刚才整个人都僵了，眼睛首勾勾的。"
宋清棠抬头看他。
月光下他的眉峰拧成结，眼底的紧张比查案时发现线索还明显。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城隍庙，他也是这样的眼神——当时她为了取尸体内的毒针，被腐气呛得首咳，他抢过她手里的镊子，说"我来"，声音发颤。
"我阿娘。"她把玉坠摊在掌心，月光照得"宋承安"三个字泛着青，"还有血门。
她说......换我做选择。"
沈砚的拇指轻轻擦过玉坠背面的刻痕。
他的指节因为常年握刀有些粗粝，擦过"以子代父"西个字时，像是要把那些刻痕都记进骨血里："所以这不是普通的遗物。"
"是血契的一部分。"宋清棠把玉坠贴在胸口，那里还藏着半块血玉碎片，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七日前在义庄旧书堆，我翻到过断契阵图。
当时只当是野史，现在看......"
山脚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头。
来者穿青黑长袍，腰间挂着七枚青铜铃，月光落在他脸上时，宋清棠认出是守着义庄后巷那间破庙的守门使——他总说自己是"阴阳七门看门人"，以前她只当是疯话，现在却觉得他眼里的光太亮，亮得不像凡人。
"承愿者的契信。"守门使盯着玉坠，喉结动了动，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你父亲不是死于意外。
他用命换这玉坠成型，宋氏仵作阴阳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宋氏仵作阴阳录最新章节随便看！为的是让宋家血脉能接下他的愿。"
"愿？"沈砚的手按在刀把上，刀鞘与腰带摩擦出细碎的响。
"封血契，镇凶煞。"守门使往前走两步，青石板在他脚下发出脆响，"二十年前血玉现世时，你父亲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他说'我宋家世代仵作，替死人说话，也能替活人担灾'。"他的目光扫过宋清棠发间的银梳——那是老仵作临终前塞给她的，"后来的事你知道，有人说他通鬼，有人说他养煞，最后那把火烧了陈记米行，也烧了他的尸......"
"所以这玉坠是他的'承愿'？"宋清棠打断他，声音发紧。
守门使点头："承愿者，替生者承业障，替死者承冤孽。
你父亲用命结契，现在这契......"他的目光落在她攥着玉坠的手上，"要由你续。"
山风突然大了。
宋清棠的发丝缠上沈砚的指尖，她却感觉不到痒。
她想起义庄停尸房第三排架子上的白骨，那是个被沉塘的姑娘，指甲里还卡着水草；想起上个月在破庙发现的无面女尸，后颈有朵梅花刺青——和母亲绣在她肚兜上的一模一样。
"阿娘的禁语残页。"她突然转身翻怀里的布包，指尖在旧绸布里摸索，"上面写着'血门启，旧誓终'......"
残页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
宋清棠把它摊在玉坠旁，看那些被虫蛀的字迹与玉坠铭文慢慢重叠——"当承愿者步入血门，旧誓将终结，新誓将开启"。
"所以我必须进血门。"她抬头时，眼底的光比月光还亮。
沈砚的手突然覆上来。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残页传来，带着他惯用的皂角香："你确定？"
"我阿娘在里面等我。"宋清棠把残页和玉坠一起攥进手心，"还有二十年前的火，还有那些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的人......"她的声音低下去，"我是仵作，该替死人说话。
现在他们的话，要通过血门传出来。"
沈砚没说话。
他解下腰间的护身符，那是他母亲留下的，据说能避邪祟。
他把护身符塞进她手心，指腹重重压了压她的虎口："答应我，不管里面有什么——"
"我知道自己是谁。"宋清棠打断他，把护身符贴在心脏位置，"我是宋清棠，义善堂的仵作，能验尸断阴阳的宋清棠。"
远处突然传来钟声。
那钟声不像城内外的晨钟暮鼓，倒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让人牙酸的震颤。
宋清棠怀里的玉坠猛地发烫，隔着两层布料都能灼出红印。
她低头时，看见玉坠泛着妖异的红光，和血玉碎片的光缠在一起，像两团烧不尽的火。
守门使突然退了半步。
他腰间的青铜铃无风自鸣，声音里带着惊惶："这是......"
"什么？"沈砚的刀己经出鞘一半。
守门使没回答。
他盯着宋清棠怀里的红光，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说："子时三刻，血门开。"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三人脚边。
宋清棠摸了摸发间的银梳，那是老仵作说"能镇尸气"的东西。
现在她却觉得，真正能镇住的，是怀里的玉坠，是沈砚塞给她的护身符，是二十年来她在义庄磨破的十把验尸刀。
钟声未歇。血玉坠的红光如焰。
守门使望着东方泛白的天际，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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