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灰烬里最后一点青紫色火苗湮灭的刹那，宋清棠掌心的血玉碎片突然发烫。
她刚要低头查看，头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那声音像生锈的铁锥刮过耳骨，震得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抬眼时，半空中的灰烬竟重新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
眉眼是模糊的墨痕，唯独嘴唇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白牙：“你们不该回来……这里早己不是你们的归处。”
话音未落，脚下的土地开始震颤。
宋清棠踉跄半步，沈砚的手掌立刻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身后带了半尺。
月光下，周围的墓碑像被无形的手推着摇晃，“咔啦”“咔啦”的石裂声里，数十团灰白色影子从土中钻了出来——是纸人，但比寻常纸扎更骇人：它们穿着褪色的粗布衣裳，脸上糊着浆糊未干的黄纸，关节处的竹骨支棱着，在地上爬行时发出刮擦声，活像被剥了皮肉的尸体套上了纸壳。
“清棠！”沈砚的横刀己架在胸前，刀身映出最近那具纸人尸的脸——纸糊的眼眶里，竟滚出两颗黑黢黢的眼珠，正是坟前香灰里常见的未烧尽的纸钱芯。
宋清棠反手攥住腰间的朱砂囊，指甲掐破囊口棉线，红色粉末“唰”地撒向最近的纸人尸。
那东西的“皮肤”立刻冒起青烟，竹骨关节“噼啪”作响，向后缩了半尺。
她瞳孔微缩：“是替死鬼。用死者生前衣物裹竹骨，混着怨气炼的。”她扯下沈砚腰间的火折子晃亮，借着火光看清纸人尸衣摆上的暗纹——是缠在一起的麦穗纹，“这布料纹路……和二十年前义庄停过的陈记米行伙计的寿衣一样。”
“主阵符在哪儿？”沈砚的刀光劈散扑来的纸人手臂，竹骨碎片扎进他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反手用刀背敲向腰间铜铃。
“叮——”清越的铜音震得纸人尸们顿了顿，他趁机拽着宋清棠往墓穴核心挪，“这些东西怕阳火和铜器，我给你争取时间！”
宋清棠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的视线扫过满地狼藉，忽然在墓穴边缘的青石板缝隙里捕捉到一道暗红——是刻在石面上的纹路，和血玉碎片内侧的契纹一模一样！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石板，掌心的血玉突然灼得生疼，仿佛有根细针扎进旧疤。
“是这里！”她扯出袖中铜针，指甲盖大小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父亲教她认阵图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阴阳阵眼，必藏三死穴。金针刺穴，破的不是阵，是人心。”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只剩冷硬的专注——第一针扎进契纹“生”位，石板下传来闷响；第二针“死”位，最近的纸人尸突然瘫成一堆碎纸；第三针“同”位时，整座墓穴剧烈震动，沈砚的铜铃被震得掉在地上，他反手抱住宋清棠滚到一旁。
“啊——！”那团扭曲人脸发出凄厉尖叫，声音里的得意全变成了惊恐，“你以为破得了‘替死阵’？你才是那个注定要死的人！”话音未落，它像被无形的手扯碎，化作万千黑点消散在风里。
纸人尸们同时崩解。
宋清棠扶着墓碑站起身，裤脚沾了半片纸人衣摆的麦穗纹。
沈砚走到她身边，指腹擦过她额角的汗：“伤着没？”
她摇头，目光落在方才的青石板上——石板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里面卡着一枚泛黑的玉坠。
她弯腰捡起，指腹擦去上面的泥，玉坠正面刻着“宋承安”三个字，是父亲的名讳。
背面的小字被磨得发浅，却让她呼吸一滞：“以子代父，非赎罪，乃承愿……”
这是她七日前在义庄旧书堆里翻到的断契阵图上，最后一句咒文。
“清棠？”沈砚的声音带着点担忧，他伸手碰了碰她发颤的指尖，“怎么了？”
宋清棠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将玉坠攥进掌心。
玉坠贴着旧疤的温度，像极了小时候父亲抱她时，腰间玉佩传来的暖意——可那时父亲总说，这玉坠是宋家的命，要等她及笄那年亲手系上。
而此刻，玉坠背面的字还在她眼前晃。
她忽然想起血玉碎片上的“宋氏血契，生死同归”，想起纸人尸衣摆上的麦穗纹——那是陈记米行，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最先烧起来的就是陈记米行的粮库。
风卷着灰烬掠过两人脚边。
沈砚的刀还握在手里，刀身上沾着半片未烧尽的纸人残页，上面隐约能看出“替死”二字。
“回义庄。”宋清棠将玉坠收进怀里，声音比夜色还沉，“我要查二十年前陈记米行的旧案。”
沈砚没问为什么，只是将刀入鞘，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我让人去衙门调卷宗。”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攥的手背上，“清棠，不管是什么……”
“我知道。”她打断他，转身往山下行去。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柄指向过去的刀。
山风掀起宋清棠的发尾，她听见怀里玉坠轻轻撞在血玉碎片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像极了某种宿命的回响。
(http://www.220book.com/book/JMX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