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青砖缝隙漏下的月光,在宋清棠脚边碎成一片银霜。
她望着沈砚臂上的血痕,喉间像堵了块烧红的炭——方才那道黑链擦过他时,她甚至能看清链刃上凝结的暗褐色血锈,像极了二十年前义庄火场里,从房梁坠落的焦木渣。
"主契之眼?"沈砚的声音比夜风更冷,他的指尖还停在宋清棠腕侧,能清晰触到她脉搏的震颤,"守门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守门使银须被夜风吹得扫过金令,那枚原本流转金光的令牌此刻暗沉如铁:"血玉本是阴阳两界的锁魂器,当年你们宋家被卷入的,是用活人怨气养出的'主契'。"他抬眼时,眼角皱纹里凝着霜色,"方才那道黑影手中的残片,是主契的'眼',能看见所有被血咒牵连的人。
你们刚才破的,不过是它布了二十年的'引魂阵'。"
宋清棠的指尖猛地蜷进掌心。
腕间旧疤突然烫得惊人,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皮下游走——那是她三岁时被人泼热油留下的,当时父亲抱着她在火海里撞开后窗,母亲举着半块血玉挡在门口。"第三块地砖",他当时喊的是这个,后来在火场里找到的笔记残页上,第三块地砖下埋着半本《洗冤录》和半块血玉。
可刚才幻境里,"父亲"消散前的口型变成了"好好活着",像根刺扎进她心口。
"我得回义庄。"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父亲留下的验尸笔记里,可能记着血玉的事。"
沈砚的拇指在她腕上轻轻一按,算作应许,却在转身时忽然顿住。
他望着城南方向,瞳孔微微收缩——那里的夜空本该是墨色,此刻却浮着一缕极淡的红,像有人往清水里滴了血。
"清棠。"他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她骨头里,"有人在引动血玉能量。"
宋清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缕红丝正以极缓的速度游移,像活物在窥伺。
沈砚从腰间摸出一面青铜镜,镜面映着月光,竟缓缓漫开一道红光,像根无形的线往城南扯。
"这是我祖父留下的'照阴镜',能照出血玉残片的气。"他指尖叩了叩镜面,红光更亮了些,"走。"
守门使忽然伸手拦住他们。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符面用朱砂画着盘绕的龙纹,递到宋清棠面前时,符纸竟发出细碎的轻响:"这是镇魂符,遇危险时捏碎。
我留在这里监测血门余波,主契之眼刚觉醒,怨气还没散透。"
宋清棠接过符纸,触到符面时,指尖的烫意突然往符里钻了钻,像被什么吸了一下。
她抬头时,守门使己转身走向宫墙,银白的衣摆消失在阴影里,只余下一句风里的叮嘱:"速去速回。"
城南乱葬岗的荒草有半人高,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照得地面坑坑洼洼像张鬼脸。
沈砚的照阴镜在前面引路,红光越来越盛,最后停在一座新翻的坟前——坟头的土还是湿的,混着新鲜的草根和碎陶片,却没有立碑。
"有人刚挖过这里。"宋清棠蹲下身,指尖划过坟边的泥土。
她的指甲缝里立刻沾了些暗褐色的土渣,凑到鼻端闻了闻,瞳孔骤缩,"这是……"
"义庄后园的土。"沈砚也蹲下来,他的指节擦过坟头的草叶,"义庄后园用的是河沙掺老砖粉,防尸虫。"他抬头看向宋清棠,"你父母的合葬墓,是不是在义庄后园?"
宋清棠的喉咙突然发紧。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义庄前院,后园的老槐树却活了下来。
她记得母亲下葬时,父亲跪在槐树下,用铁锨一下下铲开硬土:"清棠,等你长大,就来这棵树下找我们。"后来老槐树被雷劈了,树桩旁堆着两座小坟,没有碑,只有父亲刻在树桩上的"宋"字。
"是这里。"她的声音发颤,伸手扒开坟头的浮土。
底下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是母亲入殓时盖在脸上的盖头。
红绸下压着一根桃木桩,桩子上绑着半张纸人——纸人身上的咒文被血浸透了,字迹像蛇一样扭曲。
"这是'锁魂桩'。"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用桃木雕桩,扎进死者心口,能锁魂七日。
可我父母的尸骨早被大火烧化了,哪来的魂?"她突然顿住,盯着纸人胸口的咒文,"这些字……是用孕妇的血写的。"
沈砚的刀己经出鞘。
他能听见坟后荒草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爬行,又像风在刮。
照阴镜的红光此刻凝成一个红点,正落在纸人身上。
"清棠。"他按住她的肩,"退后。"
话音未落,纸人突然"腾"地烧了起来。
没有火星,没有风,纸人从中心开始蜷曲,火苗是诡异的青紫色,映得宋清棠的脸忽明忽暗。
她看见纸人燃烧的灰烬里,浮起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女人,长发披散,怀里抱着个襁褓。
"阿娘?"宋清棠脱口而出。
那影子的轮廓和记忆里的母亲重叠,可下一秒,它的眼睛突然睁开,是两团跳动的猩红,像燃烧的血玉。
沈砚的刀"当"地砍在影子上,却只劈散了一片灰。
纸人彻底烧尽时,那影子也消散了,只余下坟头的土坑里,躺着半块血玉碎片,正泛着和方才宫墙下一样的幽光。
宋清棠弯腰捡起碎片,指尖刚触到玉面,腕间的旧疤突然剧痛。
她听见耳畔响起一个沙哑的女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清棠……该回家了。"
"谁?"她猛地转头,只看见沈砚担忧的脸,和远处忽明忽暗的荒草。
沈砚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清棠?你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月光重新穿透云层,照在血玉碎片上,映出碎片内侧刻着的小字——"宋氏血契,生死同归"。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坟头的灰烬,扑在两人脸上。
宋清棠望着那半块血玉,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着的半页纸,上面写着:"血玉有三,眼、心、魂。
眼开则局起,魂散则局终。"
而此刻,她掌心的碎片,正泛着"眼"该有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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