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裹着木屑劈头盖脸砸下来时，宋清棠的指甲几乎掐进沈砚肩头的官服里。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幻境里那道"父亲"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嘴角咧到耳根的诡异弧度与记忆中替她系小褂扣时的温柔重叠，刺得她眼眶发酸。
"沈砚，放我下来！"她突然攥住他后颈的衣领，声音比平日更冷几分。
沈砚脚步微顿，借着闪避崩落的房梁时低头看她，见她眼底映着血雾里的幽光，像淬了冰的刀刃："我要布阵。"
"疯了？"沈砚喉结滚动，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供桌裂开的缝隙里正涌出黑红色的气，沾到他靴底就发出"嗤啦"的灼响，"幻境要塌了，守门使说再晚半刻血契碎片能把人绞成渣！"
"禁语残页。"宋清棠扯开腰间的羊皮小袋，沾血的指尖抖着摸出半张泛黄的纸。
残页边缘焦黑，中间一行朱砂字被血渍晕开，却恰好显露出"断契阵图"西个篆字，"我娘临终前塞给我的，说关键时刻能破血契。"
沈砚瞳孔骤缩。
他记得三个月前在义庄后堂，宋清棠翻出这半页残纸时手都在抖——那是她母亲被烧死前，用最后一口气从火场里抛出来的。
此刻她鬓角的碎发全被冷汗浸湿，却将残页举得极稳，像举着柄淬毒的刀："以子代父，非赎罪，乃承愿。"她念出残页最末的咒语，声音突然哑了，"我娘说过，血契最狠的不是索命，是让生者替死者背罪。
我要断的，是这因果。"
"守——"沈砚刚要喊守门使，就见那道玄色身影己逆着血雾冲过来。
守门使的金令正泛着刺目的金光，每扫过一处，缠绕在廊柱上的血链就发出尖叫。
他鬓角垂落的银须被血雾染成暗紫，却在靠近三人时突然扬手："接！"
一枚青铜针"叮"地落在宋清棠掌心。
她抬头，正撞进守门使泛红的眼底——这个掌管幽冥七门的神秘人，此刻竟露出几分急切："阵图需以血引，你腕上的伤正好。"
宋清棠没答话。
她跪坐在沈砚放下她的青石板上，用铜针在地面划出第一笔时，腕间的血珠就顺着针尾淌下来，在石面上晕开暗红的花。
沈砚半蹲在她身侧，佩刀横在两人身前，刀刃上还凝着之前劈血链时的血珠，此刻随着地面震动"啪嗒啪嗒"落进阵图边缘。
"镇魂香。"宋清棠突然说，头也不抬地划着第二道线。
沈砚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腰间的香囊是上个月在玄都观求的，说是能镇阴邪。
他指尖刚碰到香囊绳结，就听见宋清棠低喘："快，阵图要散！"
香灰撒下的刹那，整座幻境突然静了一瞬。
蓝色的光从阵图里漫出来，像涨潮的海水般裹住三人。
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宋氏仵作阴阳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沈砚能感觉到后背被灼得发烫的血雾突然退开三尺，连头顶崩落的房梁都在蓝光里减缓了速度。
他低头看宋清棠，她的睫毛在蓝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子，苍白的脸上却有了几分血色："还差最后一针。"她举起第三根铜针，针尖对准阵图中心——那里正浮着半块血玉，是从供桌裂缝里滚出来的。
"小心！"守门使的金令突然刺向左侧。
沈砚旋身挥刀，正劈中一道从血雾里窜出的黑链。
链刃擦过他左臂，在官服上划开道血口，却也让宋清棠得了空隙。
她咬着唇将铜针刺进血玉，针尖没入的刹那，整座回廊发出垂死的呜咽。
幻境开始成片崩塌。
宋清棠看见二十年前的画面在血雾里翻涌：母亲护着襁褓中的她往义庄后堂跑，父亲攥着半块血玉冲进火场，嘴型是"第三块地砖"；又看见方才那道"父亲"的身影被血雾撕碎，消散前嘴型变成"好好活着"。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阵图上，溅起细小的蓝光。
"走！"沈砚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守门使的金令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照得血雾里的锁链无处可藏。
三人被一股大力推着往前冲，耳畔是碎石崩裂的轰鸣。
等再睁眼时，他们正站在皇宫地底的入口处，头顶是透下月光的青砖缝隙。
"结束了？"沈砚放下宋清棠，指尖颤抖着去碰她腕上的伤。
血己经止住了，却在他手背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守门使的金令突然发出清鸣。
他低头查看，金令表面的铭文正在缓缓消散，最后一个"契"字隐去时，他终于松了口气："血契链彻底断了，二十年的怨气散了。"
宋清棠却没说话。
她抬头望着夜空，月光落在她眼底，像落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沈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宫墙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远处檐角的铜铃被风刮得轻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一道黑影在墙头一闪而过。
"不。"宋清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换了种方式继续。"
守门使的手突然顿在金令上。
他抬头看向宫墙方向，银须被夜风吹得扬起，低声道："方才逆转咒启动时，我在血玉铭文里看见了......"他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巡夜的梆子声。
三人同时转头，再看宫墙时，那道黑影己不见了踪影，只剩一片血玉碎片在月光下闪了闪，坠进墙根的草丛里。
沈砚握紧了腰间的刀。
他能感觉到宋清棠的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凉得像块玉。
夜风卷起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血锈味，混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在两人耳边交织成一句未说出口的话——
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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