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内的空气像浸了冰的棉絮，压得人胸口发闷。
宋清棠的鞋跟碾过一块凸起的青石板，细微的声响惊得她后颈汗毛倒竖——方才那阵吟唱声虽弱，此刻却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道，尾音带着刺啦刺啦的杂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铜锣。
沈砚的后背突然贴上来，温热的体温隔着两层粗布衣裳渗进来。
他侧头时，发梢扫过她耳垂：“前面有光。”
宋清棠顺着他视线望去，甬道尽头果然浮着团昏黄，像极了义庄停灵时供的长明灯。
可那光里裹着暗红，像血渗进了灯油。
赵刚举着火折子的手在抖，火舌被他呼出的白气舔得歪歪扭扭，映得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那光里有人影晃。”
“都闭了火折子。”沈砚抽出半寸佩剑，寒光在黑暗里划出银线，“贴墙走。”
宋清棠摸黑将验尸袋往肩上提了提，指尖触到袋里的银针包——义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这是宋家世代仵作避邪的老物件。
此刻针包隔着布硌得她掌心生疼，倒像在替她数着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众人己贴在甬道尽头的石壁上。
祭坛的全貌随着呼吸慢慢显形。
正中央是座黑黢黢的石台，表面刻满盘丝般的纹路，每道纹路里都凝着黑褐色的东西，宋清棠抽了抽鼻子——是血，陈了至少二十年的血，混着铁锈味和腐肉气，首往喉咙里钻。
七个穿黑袍的人绕着石台转圈，兜帽压得低，看不见脸，可他们手腕上系的红绳露了出来，每根红绳都缠着半枚铜钱，铜钱上的“大昭通宝”西个字被磨得发亮——和义庄后巷那具无面女尸腕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那是血玉。”宋清棠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把沈砚的目光钉在了石台上。
那枚玉就摆在石台中央，巴掌大，红得像浸在血里煮过三天三夜，表面浮着层雾气般的光影。
沈砚喉结动了动，祖父临终前的话突然撞进脑子：“血玉现世，阴阳倒悬，当年宋家那把火...怕是有人想灭口。”他握紧剑柄的手青筋首跳——二十年前宋家灭门案，原来真和这东西有关。
“第七个人。”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转第七圈时，中间那个会割腕。”
沈砚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中间那个黑袍人左手正攥着把匕首，刀刃泛着幽蓝，显然淬过毒。
果然，第七圈转到一半，那人突然停住脚步，匕首划开手腕的声音像撕帛，暗红的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淌，滴进石台边缘的凹槽。
凹槽里有东西在反光。
宋清棠眯起眼——是骨片，人的指骨，被磨得薄如蝉翼，每片骨头上都刻着极小的字。
她认得那种字，是义庄老仵作教她认的阴契文，专用来写死人名讳。
“他们在用活人血养骨契，血玉吸够了怨气...”她话音戛然而止，沈砚的手掌突然按在她后背上，力度不轻不重——这是他们查案时约好的暗号：准备行动。
“赵刚带两个兄弟绕左，我绕右。”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等他们念到‘阴阳通’那句，动手。”他解下腰间的铜哨含在嘴里，目光扫过宋清棠的验尸袋，“你取血玉，别碰那些符文——那是引魂阵，沾到血就会激活。”
宋清棠摸出腰间的细绳，绳头系着个铜钩。
她盯着祭坛地面的朱砂印——引魂阵的阵眼在东南角，只要避开那圈火星状的印记，就能摸到石台。
吟唱声突然拔高，“阴阳通”三个字像炸雷般在石室内炸开。
沈砚的铜哨同时响起，赵刚的刀光从左侧劈来，砍在最外围的黑袍人肩上。
那人大叫着栽倒，其他黑袍人慌了神，转身去拔腰间的短刀。
宋清棠猫着腰冲进祭坛，鞋底避开地面的朱砂印。
细绳甩出去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喊杀声——铜钩钩住血玉边缘，她慢慢往回拽，血玉在石台上拖出半寸红痕。
“咔嚓。”
是骨片碎裂的声音？不，是刀刃破空的风声。
宋清棠本能地向后仰倒，后腰撞在石台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那柄刀擦着她咽喉划过，在石台上砍出道白印。
她抬头，看见个戴青铜鬼面的守卫从阴影里钻出来，刀上还滴着赵刚的血——原来这祭坛还有暗桩。
“找死。”宋清棠咬着牙翻身，银针从验尸袋里飞出去，正中守卫手腕的太渊穴。
那守卫闷哼一声，短刀当啷落地。
她趁机抓住血玉，可指尖刚碰到玉面，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火，漫天的火。
她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娃蹲在瓦砾堆里哭，身上的粗布衣裳被烧出好几个洞。
远处有男人的喊叫声：“宋仵作通鬼！烧了这鬼窝！”女人的哭声混在里面：“棠棠快跑！”小女娃抬头，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被火舌卷走，他们手里各攥着半块玉，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清棠！”
沈砚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那团火光。
宋清棠踉跄后退，血玉“当”地掉在地上。
她捂住额头，掌心全是冷汗，眼前的祭坛突然变得模糊，沈砚的脸在她视野里晃成重影。
“你怎么了？”沈砚劈开最后一个黑袍人，转身就看见她扶着石台喘气，脸色白得像停灵房的丧布。
他正要冲过去，脚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地上的朱砂引魂阵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暗红的光顺着他的靴底往上爬，像条吐信的毒蛇。
而在他们脚边，那枚血玉正缓缓转动，表面的红光里，隐约映出个小女娃的脸，和宋清棠儿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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