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烛火在铜炉旁跳动,宋清棠的指尖还残留着香灰的触感——干燥、细滑,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腥。
她盯着沈砚手中的火折子,喉结动了动,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撞进脑海:母亲倒在火海里,指尖攥着半块烧残的香饼,她扑过去时,那缕萦绕在母亲发间的气味,此刻正从铜炉里漫出来。
"点吧。"她的声音比往常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沈砚的拇指在火折子上擦了三次才擦出火星。
他垂眸时,眼尾的淡疤被火光拉得细长——那是上个月在乱葬岗替她挡下的刀刃。
火星触到香灰的刹那,一缕青烟"嘶"地窜起,带着冷冽的苦香,瞬间填满了义庄狭小的停尸间。
宋清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棺木。
记忆里母亲的手突然清晰起来:那年她七岁,蹲在义庄后院看母亲调香,母亲用银匙拨弄着铜钵里的香粉,说"好香要沉得住气",可后来那钵香粉被人泼在宋家祠堂,成了"通鬼"的罪证。
此刻这缕香,比记忆里更腥,像是混了血。
"清棠?"沈砚的手搭在她肩上,温度透过粗布外衣渗进来,"可是哪里不对?"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烧着冷光:"不是普通香料。"她抓起案上的验尸刀,刀尖挑起一缕青烟,"这是'九幽沉香'。"刀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玄门禁术里的东西,能乱魂魄,引幻觉。
我娘......"她顿了顿,喉间像哽着块炭,"当年她中毒时,我闻过这味。"
沈砚的手在她肩上收紧。
他腰间的佩刀未离鞘,刀镡上的云纹被攥得发烫。"若真是玄门禁术......"他从怀中摸出半张泛黄的信笺,边角还带着焦痕,"林怀安的信里提过'玄门有叛,不可轻信'。
我前日翻北城区旧案,发现二十年前宋家案的卷宗里,这半页纸被人撕了。"
宋清棠接过信笺,烛火在纸面投下晃动的影。
墨迹是熟悉的父亲笔迹,"怀安兄:香灰有异,恐涉玄门秘......"后面的字被烧没了。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烧了宋家,杀了林怀安,就是要断这条线。
可林怀安的干尸指缝里有药方,写着'血玉三钱,沉水香一两'——血玉是我家祖传的,当年被抢走的那块。"
沈砚突然抽刀出鞘,刀锋在空气中划出半道银弧。"去御书房。"他收刀时,刀背磕在案角发出脆响,"皇帝被废后,御书房封了三个月。
当年宋家案的批红折子,该在里面。"
"现在?"宋清棠将信笺揣进怀里,指尖碰到贴身的铜符,"夜巡队戌时换班,子时后守卫最松。"
"现在。"沈砚己经扯下外袍搭在臂弯,遮住腰间的佩刀,"香灰里的秘密等不得。"
御书房的朱漆门在子时三刻被推开。
沈砚举着刑部的封条,守夜的小太监缩着脖子打哈欠:"您二位可算来了,这屋子潮得很,前日梁上还掉了块灰......"
宋清棠没听他说完。
她踩着满地积灰走向龙纹书案,袖口扫过案角时,一片薄灰簌簌落下,露出道极浅的划痕——和父亲笔记里画的御书房暗格图分毫不差。
她摸出验尸用的银簪,顺着划痕撬进去,"咔"的一声,夹层里掉出个青瓷小瓶。
"沉香。"她拔开瓶塞,凑到鼻端轻嗅,冷笑从齿缝里泄出来,"和林家旧宅的一模一样。
皇帝根本不知道这些,他批的折子,盖的玉玺,都是替人背黑锅。"
沈砚正在翻查东墙的密档柜。
他的靴底碾碎了半片枯叶,突然低喝:"清棠,看这个。"
她走过去,见他手里捧着本泛黄的《香供司典》,最后一页贴着张名单,最上面写着"礼部侍郎周承安"。
宋清棠的指尖骤然发抖——周承安,正是当年主审宋家案的官员,在卷宗里写"宋氏通鬼,罪当焚宅"的那个。
"周承安的祖父是玄门旁支。"沈砚的声音沉得像块铁,"我查过他的族谱,玄门在大昭立国时封过'镇邪司',后来被皇室收编,成了香供司。
他们表面制香供祭,实则......"
"实则操控皇室。"宋清棠替他说完,目光扫过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当年我娘发现周家制的香里掺了血玉粉,能让人产生幻觉,误判案情。
他们怕事情败露,就烧了宋家,杀了知情的林怀安。"
窗外突然掠过一声鸦鸣。
宋清棠猛地转头,只见窗纸上投着个细长的影子,像根被风吹斜的竹竿。
沈砚己经挡在她身前,佩刀的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走。"
回到义庄时,天己经泛青。
宋清棠站在窗前,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怀里的铜符贴着心口发烫。
身后传来沈砚的脚步声,带着股松木香——他刚换了件干净的青衫,是她前日替他补的。
"原来真正的鬼,从来不在坟里。"她轻声说,"在朝堂,在玄门,在那些以为自己能掌控生死的人心里。"
沈砚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的薄茧,粗糙却温暖:"那我们就把他们挖出来。"
话音未落,义庄外的青石板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宋清棠侧耳听了片刻,忽然笑了:"是老杨头送早膳来了。"她转身要走,却瞥见院墙上的瓦松被压得歪斜——有人刚从那里翻过去。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手又按上刀柄。
但他没说话,只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明日去香坊街,我扮成货郎,你穿那身月白衫子,像个来买香粉的小娘子。"
宋清棠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半张药方。
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在她验尸刀的刀鞘上,泛着冷冽的光。
她知道,这一次,他们要钓的鱼,比二十年前的更狠,更毒。
但没关系——
仵作的刀,剖得开骨头里的秘密;而他们的刀,终会剖开这层裹了二十年的黑幕。
(次日清晨,宋清棠与沈砚乔装成香料商贩,混入城东香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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