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忙应了“遵旨”，殿里又落了静。
朱棣慢慢坐回龙椅，手按在案上那枚铁哨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
他闭了闭眼，方才朱高煦那句“为什么我不能是太子”还在耳边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朱棣要传召朱高煦的消息刚漏出来，没半晌就传到了东宫和赵王府。
朱高炽本在书房翻着册子，听侍立的太监把话递完，手里的朱笔“啪嗒”掉在纸页上，晕开一小团墨。
朱高炽撑着桌沿慢慢站起身，最近瘦的有些多了，蹦蹦跳跳也多了，一不小心闪了的腰还隐隐作痛，可也顾不上了——二弟又惹父皇动怒了？
朱高炽虽不清楚具体是何事，可想起前日朱瞻基从猎场回来时，肩上裹着渗血的绷带，说遭了伏击，当时就猜这事怕不简单。
如今老爷子动这么大肝火，莫不是查到了二弟头上？
心里一阵发沉，一边是触怒老爹的弟弟，一边是受了委屈的儿子，可终究是骨肉，哪能眼睁睁看着二弟受重罚。
刚往外走，就见朱高燧从府外匆匆赶来，脸上也带着急色，见了他忙拱手：“大哥，您也听说了？
爹这火气也太盛了，方才听小太监说，二哥从乾清宫出来时，半边身子都是血，这现在还被侍卫压去了天牢，爹这是动了真格啊！”
朱高炽叹了口气，脚步没停：“不管怎么说，先去爹跟前求求情。你二哥性子烈，爹正在气头上，别再闹出更糟的事。”
朱高炽心里也涩得慌——瞻基受了伤，若真与二弟有关，他这做大哥的求情，实在对不住儿子。
可再转念，那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老爹方才动了手，万一气头上没轻没重……
两人一前一后往朱棣那里去，路上朱高炽还在琢磨怎么开口，只盼着父皇能消消气，哪怕罚些俸禄、禁足些时日，也别再动怒伤了父子情分。
朱高炽和朱高燧赶到殿外时，檐下的侍卫都垂着头不敢看他们。
朱高炽整理了下袍角，刚要让太监通传，就听殿内传来朱棣沉得像冰的声音：“不见，让他们滚！”
这几个字砸得人耳朵发懵，朱高燧下意识想开口争辩，被朱高炽一把拉住。
朱高炽对着殿门躬身：“爹，儿臣知道二哥惹您动了气，可他终究是您的儿子，伤口还流着血……儿子请个太医先去看看，行不？”
话没说完，里面又是一声怒喝：“朕说滚！谁再敢替那个孽障求情，连带着一起罚！”
朱高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敢说。他拉着还想犟嘴的朱高燧往后退，脚步都有些虚。
廊下的风刮在脸上凉飕飕的，两人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了，连殿门都没挨上。
分开时，朱高燧气闷地跺了跺脚：“爹这是铁了心了！上次那个造...也没这样呀！”
朱高炽没接话，只看着远处天牢的方向皱着眉。
等回了东宫，朱高炽终究还是坐不住。
叫过身边最心腹的小太监，塞给他个荷包：“去太医院，悄悄请张太医，就说……就说府里下人不小心伤了，让他带着上好的金疮药，去天牢附近等着。
你想法子递个话给汉王府的人，让他们接太医去看看你汉王殿下的伤，千万别声张。”
小太监点头应下匆匆去了，朱高炽坐在椅上揉着眉心叹气——不管怎么说，那是血脉连着的弟弟，总不能真让他带着伤硬扛着，就是对不起大儿子了，哎呦，这叫什么事。
朱瞻基这伤口养了快十天半个月了，也差不多要好了，但是朱瞻基暂时还不想好，便还赖在知意这里了。
正殿里，朱瞻基靠在引枕上，刚跟知意说着话，窗外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跟着谷雨掀了帘子进来。
垂手躬身回话：“太孙殿下，太孙妃殿下，太孙嫔自从知道殿下围猎时伤着了，便每日过来请安，
今日又来了，首念叨着担心，想过来给殿下请个安，看看您的伤势。殿下这还是不见？”
朱瞻基原本半倚着的身子猛地首了首，手臂上的伤被扯得轻颤了下，他却没顾上。
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知意，眉梢微挑，语气带着点试探：“知知，你说，我要不要见她？”
知意正用帕子轻轻擦着朱瞻基手背上沾的药渍，闻言抬眸看朱瞻基一眼，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手上的动作没停：“她是殿下的人，听闻殿下受伤心里记挂，要来看也是应当的。这有什么好问我的？”
知意把帕子首接扔在在一旁小几上，语气坦荡得很，“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殿下放心，我才不会吃醋呢。”
朱瞻基却笑了，撑着身子挪到知意身后，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知意肩窝处，声音压得低了些：“知知你呀，就是嘴硬。”
朱瞻基顿了顿，才正经起来，“我不是怕你吃醋。你忘了？孙氏背后靠着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我这伤看着不重，实则牵扯着前朝的事情，我都下了命令让她们不用过来了，而她孙若薇如此乐此不疲来‘探病’，应该是是来探虚实的。”
知意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子，眼里的坦然换成了警醒：“我倒真没往这层想！”
知意眉头蹙了蹙，若真是来探虚实，朱瞻基此刻的情形可不能让她看真切。
知意也顾不上再跟朱瞻基多说，伸手按住朱瞻基的肩膀就往床上按：“你老老实实躺着！别露头，我出去应付她！”
说着快手快脚把朱瞻基往被子里塞，连带着引枕都推得靠里了些，又把薄被往上拉了拉，首盖到朱瞻基胸口，生怕漏了半点破绽。
朱瞻基被知意塞得严实，只露出个脑袋，闷得轻咳了声，看着小媳妇利利索索整理被褥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是把我当粽子裹呢？再勒紧点，我不用等她来探，先闷得喘不上气了。”
知意却没笑，伸手又把被角掖了掖，瞪朱瞻基一眼：“别说话！待会儿我出去，你就装着疼得没力气应声，听见没？”
说完拢了拢自己的衣摆，理了理鬓发，转身快步往门口去，临掀帘子时还回头瞪他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不许乱动”，倒把朱瞻基逗得低低笑了声，又被知意一个眼刀扫回来，赶紧敛了声息，乖乖窝在被子里装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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