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深处，青铜漏壶的水滴声在死寂中愈发清晰，每一声都像是命运的丧钟，沉沉地敲在人心上。暮春的柳絮裹着浓重的药香，从椒房殿半掩的雕花窗棂间飘入，落在廊下积了薄薄一层，如同未化的霜雪。卫青斜倚在青玉枕上，苍白如纸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望着窗外猎猎摇曳的玄色旌旗，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色。
“陛下…… 河西的烽火台，该添新柴了……” 他气若游丝的呢喃消散在帐幔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恍惚间，河西走廊的漫天风沙又在眼前肆虐，汉军铁骑如黑云蔽日，铁甲寒光与匈奴弯刀相撞迸出的火星，仿佛还在视网膜上灼烧。记忆中，他曾无数次站在高处，俯瞰着麾下将士们冲锋陷阵，那一声声 “大汉威武” 的呐喊，至今仍在耳畔回响。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记忆里那面染血的战旗，枯槁的手指却只是徒劳地在空中抓握，最终无力地垂落在绣着白虎纹的锦被上，锦缎上蜿蜒的血迹，如同一朵凄艳的红梅。
讣告如惊雷般飞传时，长安城正笼罩在蒙蒙细雨中。雨丝细密如愁绪，缠绕着每一个听闻噩耗的人。朱雀大街上，卖炊饼的老汉攥着半凉的面团，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声音哽咽：“卫将军在时，常自掏腰包买我们的吃食，说是不能让百姓饿着…… 他每次路过，都要问问我们日子过得咋样，这么好的将军，咋就走了呢！” 酒肆里，平日里豪迈不羁的豪客猛地摔碎了手中的酒盏，泪水混着酒水在青砖上蜿蜒：“匈奴人再犯，谁还能像卫将军那样，把我们活着带回家啊！以前跟着将军打仗，心里踏实，现在……” 就连长乐宫前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在雨幕中也似垂下了脑袋，仿佛在为这位名将默哀。
未央宫内，汉武帝握着未写完的诏书，朱砂笔在竹简上洇开一片血色。案头摆放着卫青曾进献的匈奴战刀，寒光依旧，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大司马…… 朕还等着听你讲漠北的新策啊！”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博山炉，沉香的烟雾袅袅升腾，在朦胧中浮现出漠北决战时，卫青单骑断后的身影。那时的卫青，身披银甲，宛如天神，以一己之力挡住匈奴的疯狂进攻，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皇帝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颤抖着抓起案头的虎符：“这虎符还未焐热，你怎敢…… 怎敢先走！你说过要陪朕看遍这大汉疆土，如今却留朕一人……”
工匠们日夜赶工，铁锤与凿子的敲击声在茂陵东侧回荡。尘土飞扬间，老石匠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悲伤。“把这土丘塑得再高些！” 为首的老石匠抹了把眼泪，“卫将军当年跃马阴山，身姿比这山峦还要挺拔！他带着我们的儿子、孙子去打仗，把匈奴打得不敢南下，这山再高，也比不上将军的功劳！” 他们将封土堆塑成巍峨的阴山模样，层层叠叠的夯土里，似还埋着卫青用过的青铜弩机、将士们染血的箭镞，以及无数在战场上挥洒的热血与忠诚。
送葬那日，队伍从宣平门蜿蜒而出，宛如一条悲伤的长龙。阴沉的天空下，纸钱纷飞，哀乐低回。白发老妪拄着拐杖，抚着卫青曾捐俸修建的石桥痛哭：“卫将军修这桥时说，要让百姓的脚不再沾泥…… 可如今，谁来护着我们啊！以前有将军在，匈奴不敢来犯，我们夜里睡觉都踏实，现在……” 孩童们赤着脚奔跑，将鲜艳的野花撒向灵车，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大将军别走，我们还要听你讲打匈奴的故事！你说过要带我们去看真正的战马，怎么说话不算数……”
茂陵墓地，铠甲未卸的老将们齐刷刷摘下兜鍪。李广利攥着那柄断刃跪伏在地，泣不成声：“将军！那年漠北，若不是你挥刀救我，我早就…… 早就埋骨异乡了！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凯旋，一起看着大汉的旗帜插遍匈奴的土地，如今你却……” 苏建颤抖着展开泛黄的兵书，声音颤抖：“这每一句批注，都是将军手把手教我治军之道啊！每次我遇到难题，将军总是耐心解答，如今书还在，人却没了……” 霍嬗扑在冰凉的石椁上，额头撞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嘶声哭喊：“舅舅！你说过要教我骑射，教我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还没成为像你一样的英雄，你怎么能走……”
秋风渐起时，阴山形的墓冢上己长出新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守墓人常听见深夜传来战马嘶鸣，恍惚间可见银甲将军提枪跃马，在月光下演练着当年大破龙城的阵法。这位一生七战匈奴、收复河朔的传奇名将，终究化作了大汉疆土上不朽的丰碑，永远守护着他用热血浇灌的山河。每当夜幕降临，月光洒在墓冢上，仿佛能看到卫青的身影，他依旧身姿挺拔，目光坚定，守护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而他的故事，也将如滔滔黄河水，在华夏大地上永远流传，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http://www.220book.com/book/JN8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