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集团顶楼的厨房飘着一股奇异的甜香。
叶欢正将最后一勺焦糖酱淋在巴斯克蛋糕表面，瓷盘边缘的奶渍被她用指腹轻轻抹去。嵌入式烤箱的散热孔还在往外吐着热气，将她鬓角的碎发烘得微微卷曲。料理台上并排放着两个马克杯，其中一只杯壁还沾着半圈热可可的褐色痕迹——那是洛乐半小时前急着去开视频会议时，没来得及喝完的。
“咔哒。”
电子门锁的轻响刚落，叶欢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金属质感的高跟鞋敲击声，而是略显拖沓的、甚至带着点踉跄的节奏。她握着刮刀的手顿了顿，转身时，恰好看见洛乐扶着玄关的大理石立柱站定，指间还夹着那份刚从会议室带回来的加密文件袋。
“谈判结束了？”叶欢的声音裹着烤箱的余温，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洛乐没立刻回答，只是抬眼看向料理台。她今天穿的黑色西装裤沾了些雪粒子，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鼻梁上还架着那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掠过蛋糕时，难得地卸下了几分锐利。“特使还在会客室？”
“嗯，陈助理陪着。”叶欢将蛋糕切成均等的六块，“我做了他家乡的甜点。”
洛乐这才注意到料理台另一侧的铸铁锅，里面盛着些深褐色的糊状物，表面撒着白色的糖霜，形状像是缩小版的风车。“西班牙杏仁糊？”她挑眉，“你怎么知道他是巴斯克人？”
“他袖口的刺绣纹样。”叶欢将切好的蛋糕码进保温盒，指尖在盒盖的密码锁上按了三下，“那种链式针法在圣塞瓦斯蒂安的老裁缝铺很常见，而且他刚才在谈判时，三次提到‘家乡的海风’。”
洛乐走到料理台旁，将文件袋随意丢在台面上。文件袋的封口处印着星沉集团的烫金logo，边角却被什么东西压出了一道折痕——叶欢瞥了一眼就认出，那是洛乐惯用的银质硬币边缘的形状。看来刚才的谈判，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棘手。
“他要我们公开新能源核心算法的源代码。”洛乐伸手去够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指尖刚碰到杯壁就皱了眉，“凉了。”
“我再煮一杯。”叶欢转身去开咖啡机，蒸汽瞬间嘶嘶地冒了出来，“他没提别的条件？”
“提了。”洛乐的声音沉了沉，“要我们把孤儿院重建项目的能源供应权，交给他们指定的公司。”
咖啡机的嗡鸣声突然被叶欢按下暂停键。她握着蒸奶棒的手停在半空，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恰好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那家公司的注册地址，是不是在比斯开湾沿岸？”
洛乐抬了下眉。她没告诉叶欢谈判的具体内容，但对方出示的合作协议上，甲方公司的注册地确实在西班牙北部的港口城市。“你怎么知道？”
“猜的。”叶欢重新启动蒸奶棒，绵密的奶泡在玻璃杯中旋转成漩涡，“巴斯克地区的能源公司，最喜欢用‘海风’做营销噱头。”她将拉花针在奶泡上轻轻一划，拉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就像这道焦糖酱，看起来是装饰，其实藏着酸度平衡的关键。”
洛乐看着她将热可可端过来，杯面上的蝴蝶拉花翅膀微微颤动。不知从何时起，叶欢总能用烹饪的道理戳破那些复杂的商业伎俩——就像上次跨境电商收购战时，她用一道需要精准控温的惠灵顿牛排，点破了对方故意拖延时间的谈判策略。
“特使说，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会向欧盟提交星沉新能源项目的环境评估漏洞。”洛乐端起马克杯，掌心被烫得微微收紧，“那些数据是三个月前的，我们早就整改过，但走流程至少要两周。”
“两周足够他们把北极圈的潮汐能专利转移三次了。”叶欢将保温盒放进手提袋，又往里面塞了两包独立包装的杏仁糖，“我查过那家指定公司的股权结构，表层股东是三家离岸公司，实际控制人……”她顿了顿，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你看这个。”
便签纸上用铅笔写着一行潦草的化学式，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蝴蝶图案。洛乐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她们约定好的加密方式，用元素周期表的原子序数对应字母。“‘海蛇’？”她低声念出解密后的词，指腹无意识地着杯壁的蝴蝶拉花，“神秘组织的核心成员？”
叶欢点点头，将便签纸凑到烤箱的散热孔前。淡黄色的纸张很快卷了边，那些铅笔字迹在高温下渐渐晕开，最后化作一小撮灰烬被她倒进垃圾桶。“所以不能硬刚。”她拎起手提袋往门口走，浅灰色的丝巾在颈间打了个利落的结——那是洛乐昨天刚送她的，说是防风，其实她知道，丝巾的内衬织着微型信号屏蔽网。
洛乐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握着袋柄的手上。那只手刚才还在揉面团时显得柔软白皙，此刻却因为用力而让指节泛出淡淡的粉色。“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叶欢转身时，鬓角的碎发滑落到脸颊，“你留在这里破解特使的笔记本电脑。陈助理己经在他的咖啡里加了点‘安神’的东西，现在应该正在会客室打盹。”她抬手替洛乐理了理西装领口，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对方的喉结，“对了，蛋糕里我加了点缬草粉，剂量刚好让他说真话又不至于失态——就像你上次在董事会用的那份数据报告，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洛乐的指尖突然碰到口袋里的旧硬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三小时前，在谈判桌上看到的那份孤儿院基因实验报告——封面上那个模糊的蝴蝶水印，和叶欢现在别在围裙上的蝴蝶胸针几乎一模一样。“他提到了实验里的‘共生体’。”她声音有些发紧，“说星沉的启动资金里，有七笔匿名捐款来自实验项目的赞助方。”
叶欢整理丝巾的手顿了顿。走廊的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恰好遮住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所以更要去见他。有些事，总得有人问清楚。”
电梯下行的提示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叶欢按下负一楼的按钮，转身靠在轿厢壁上，看着洛乐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硬币链——那枚旧硬币被磨得发亮，边缘的齿纹早就模糊不清，却被洛乐天天带在身上。就像她手腕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烫伤疤痕，明明是童年最痛的记忆，却偏要留在最显眼的地方。
“对了。”电梯门即将打开时，叶欢突然开口，“烤箱里还温着给你留的那份蛋糕，记得吃。”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洛乐胸前的口袋上——那里别着枚蝴蝶形状的钢笔，笔帽上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还有，蝴蝶发卡的定位功能我己经启动了，如果你发现异常，就按三次笔帽上的宝石。”
洛乐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道浅灰色的身影和空气中残留的焦糖香都关在了里面。走廊的感应灯在她身后次第熄灭，只剩下胸前钢笔的宝石还亮着微弱的蓝光——那是叶欢昨晚偷偷改装的，说是怕她在深夜加班时看不清文件，其实她知道，那是两人的紧急联络信号。
回到办公室时，陈助理的消息刚好发过来：【目标己进入会客室，笔记本电脑在茶几左侧】。洛乐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拿出微型解码器。金属探头刚碰到笔记本的USB接口，屏幕就突然亮起，锁屏壁纸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穿着孤儿院制服的孩子站在银杏树下，前排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偷偷交换一个蝴蝶形状的折纸。
她的指尖顿在键盘上。
照片里左边那个女孩的发卡，和她现在放在桌角的蝴蝶发卡一模一样。而右边那个女孩系丝巾的手法，和叶欢刚才在厨房打的结，分毫不差。
烤箱的提示音突然从厨房传来，绵长而温柔，像是谁在耳边轻轻哼着歌。洛乐抬头看向窗外，暮色己经漫过城市的天际线，星沉集团的大厦顶端亮起了第一盏灯，远远望去，像极了叶欢刚做好的巴斯克蛋糕上，那颗微微融化的焦糖心。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解码器的启动键。屏幕上的代码开始飞速滚动，而桌角的蝴蝶发卡，突然闪过一道极淡的绿光——那是叶欢约定的信号，代表“一切顺利”。
与此同时，会客室里的特使正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焦糖的甜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在舌尖炸开，他看着对面正低头搅拌咖啡的叶欢，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很多年前，在某个飘着雪的冬日，也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把偷偷藏起来的杏仁糖塞进了他的口袋。
“叶小姐在西班牙留过学？”他忍不住问，喉咙有些发紧。
叶欢抬起头，浅灰色的丝巾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没有。”她微笑着递过一包杏仁糖，“但我奶奶是圣塞瓦斯蒂安人。她说做甜点就像谈生意，要懂得藏拙——比如这巴斯克蛋糕，看起来焦糊的表面下，藏着最绵密的温柔。”
特使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句话，他死去的母亲也说过。
烤箱的余温还在叶欢的指尖残留，她看着对方捏紧糖纸的手，知道缬草粉开始起作用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像等待蛋糕在烤箱里慢慢膨胀，等待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在恰到好处的温度里，一点点露出原本的形状。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顶楼办公室，洛乐正盯着屏幕上刚刚解密的文件——那是一份孤儿院的体检报告，照片里的小女孩手腕上，有一道和叶欢一模一样的烫伤疤痕。报告的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共生体实验第37号样本，适应性评级：完美。”
桌角的蝴蝶发卡又亮了一下，这次是两道绿光。
代表“可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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