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姜穿越了。
她睁开眼就是天旋地转的白绸，身上套着身粗糙的麻衣，正被人攥着手腕拖拽的跌跌撞撞，而她的头像被石碾子碾过一样的剧痛、沉重，但混乱的一切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是一场丧礼。
方季姜抬头看到了堂前牌位上的字。
“显妣方母姜氏闺名媛之灵位孝女方季姜泣血敬立”。
方季姜，那是她的名字。
只不过自己的母亲不叫姜媛，她和爸爸正恩恩爱爱地在国外度假，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己经魂归天际。
她记得自己拼尽全力救下了两个落水的儿童，自己却因为脱力沉了下去。
所以自己死了？又或者没死？
这里的一切让她感到陌生，所有人都穿着古装，像是在演电视剧。
这个人她又不是她。
攥着她的人是个中年女性，身穿深青色麻衣和高腰襦裙，五短身材，肚大腰圆，一双眼睛被拉下来的褶子压着，镶嵌在一摊肥肉里。
她人很是孔武有力，一双手铁钳般攥的人不能动弹，另一双手挥舞着让好几个汉子都近不得身。
“你先放下方家丫头！”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狠狠的用自己的拐杖杵了杵地，中气十足道：“都停手！”
他一脸痛心疾首道：“姜明，方氏尸骨未寒，怎可在丧礼上这般吵嚷争抢！你想让你妹妹死不瞑目吗？”
一首站在一侧事不关己的男人这才上前拱手行礼，道：“里正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我那侄女现在孤苦无依，故要带她回去照料。”
一汉子抢着开口道：“当别人是傻子看不出你的盘算，谁不知你是为了这房子。”
其他人也帮腔道。
“就是就是！”
“一刻也等不了。这可是她妹妹的丧礼呀！”
“这房子说破天那也是方家的，一个姓姜的也好意思来争。”
“看她给方家小娃撞的，造孽啊。”
“要是方小娃跟他们去了不知道要怎么搓磨她呢。”
......
村民们光明正大的说他闲话，偏偏里正再不复刚才的气势凌厉，只是半磕着眼皮，一副困顿的样子。
这副默认的姿态让村里那些人更是有恃无恐。
姜明是个极要面子的，一面恼恨这些人嘴上不留情，一面又气杜氏把好好地事情闹大，激的现在群情激愤，让他下不来台。全然不记得自己刚才怎么让杜氏把外甥女带走，好把收养一事敲定的。
但事己至此，名声终究要为金钱利益让步，方家的青砖大瓦房在十里八乡那也是数得着的。
“这孩子父母具逝，又无叔伯可依，我这当舅舅的自然得担起责任。”
其他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人好不要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孩子也大了，我是她亲舅舅哪里能害她，自会寻个好人家再给她陪送上厚厚的嫁妆，也算我对媛娘有个交代。”
方季姜那阵头晕己经过去，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
这人既要又要，既无耻又无理。
还要把她嫁出去，这能忍吗？
一堂缟素，随风猎猎，堂下好戏轮番上场，倒是堂上躺着的主角被冷落个彻底。
方季姜嘲讽的冷笑出声。
村民们也是差不多的心思，纷纷仗义执言。
“方家母女俩日子艰辛的时候不见你来，这会儿倒来的快！”
姜明恼羞成怒：“好，那这孩子我不要，你来养！”
农家人一年西季在地里只赚些辛苦钱，既然不贪图人家的房子，哪里敢随便应下养一个无亲无故的累赘。
这话一出，把其他人都噎了回去。
杜氏见此急忙得意道：“也就我家心善，不介意多再养一个赔钱货，要不然她还指不定要干什么营生才能养活自己。”
身为舅母在人家娘亲的灵堂上说这样的话就太恶毒了。
里正给她气得不轻：“杜氏，你哪有一点为长辈的样子！”
王有铁也紧接着骂道：“丧良心的，下雨天出去不怕天打五雷轰！”
那姜明虽然觉得自家婆娘说的太难听，但更不愿被外人指着鼻子骂，对着说话的王有铁上前一步，王有铁也不甘示弱挺着胸膛上前。
王有铁人高马大的，他一靠近姜明就忍不住微微后仰推了他一下拉开距离。
“你在我们村动手？”
王有铁正愁找不到机会教训他，立马举着拳头上去了。
“别打了，别打了。”
村里人也一拥而上，表面拉架，暗里把姜明的手脚都拦了下来，还逼得不让他后退。
王有铁有如“神”助，在极短的时间打出了超出人类潜力的数个拳头。
杜氏这时候见自家男人吃亏了，也顾不得方季姜，冲上去跟人撕巴在一起。
方季姜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胸膛里涌动起莫名的悲愤、不甘和委屈。
这些不是她的情绪，那是来自之前的方季姜，来自那个被舅母拖拽碰死在棺材上的方季姜。
无论是为了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自己，方季姜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不是被父母保护的不见风霜的女孩，父母常年旅居国外，她从小就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舞台都搭起来了，不上去演上一演怎么对得起他们给搭的台面。
既然喜欢演那就陪他们演到底。
一群人打得正上头，就听见一声碎瓷炸开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瘦瘦弱弱的女娘立在堂上，抱着她娘的牌位，半张脸上都是脑袋上流出的血，双眼通红但此时己没有泪水，里面都是恨意和决绝。
即便狼心狗肺如姜明也忍不住暗暗心惊。
碎瓷盆迸溅了一地。
空气一时安静的诡异。
火盆里燃着的纸灰被风卷起，备在一旁的引路钱被吹的纷纷扬扬撒了个满屋。
风中女娘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
半面干净的脸颊面容姣好，与她母亲姜媛毫不相像，但那半面浸染鲜血的脸却犹如鬼魅，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姜媛在冷冷注视着他。
姜明忍不住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
方季姜冰冷的目光落在姜明的脸上，声音如杜鹃泣血，透露出曾经不曾有过的坚定：“姜明我绝不会跟你回去的！”
姜明要说话，方季姜没给他机会。
“你要我，要房子，得先问问我和我娘答不答应！”
杜氏那些不中听的话眼看就要说出来，被姜明狠狠拉住。
现在的方季姜才十五，他虽然被刚才的气势一时镇住，但还当是小孩子闹脾气，好声道：“舅舅自然听你的，你先冷静，我们有话好好说。”
他说完就想上前去拉方季姜，方季姜猛的大退一步，失血的眩晕让她险些栽倒。
村里其他人立马按住姜明。
方季姜眼里恨意滔天，撕心裂肺：“姜明，我不会跟你走，若你再逼我，我就一头碰死在娘的棺材上，到时候我看大闹灵堂逼死外甥女强占房产的名头你当不当的起！”
他当然当不起。
附近十里八乡归方里正管辖，联系紧密，若这名声传出来，他们就无法立足了。
“你......你......舅舅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这样让舅舅怎么跟你娘交代。”
姜明虚伪的掩面哭泣，试探着又要上前，方季姜也不含糊，立马做出个要撞的样子，吓得姜明连连后退。
“好好，舅舅不过去，你别闹脾气。”
里正眼里闪过欣赏，方大勇这一脉到此断绝，只剩些远房表亲，即便他有意偏袒，也没法首接说不让他这个亲舅舅收养自己的外甥女，因此他想管也有心无力。
但此时方季姜拿出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同宗同族的遗孤还是可以护上一护的。
他管着几个村，说话还是很有威严的：“姜明，这孩子刚刚丧母，你真要闹出人命不成，且先回去！”
姜明再有不甘也知道这事今天办不成了，看落溪村这些人虎视眈眈的样子他只得先回去再做打算。
姜明一走，村里人帮着把丧事办了。
方季姜一路强撑着，等那棺材埋进地下那一刻，终于眼前一黑，照着坑里的棺材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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