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犹豫之际，杨远林看向方季姜，忽然开口：“孟先生不愿也无妨，毕竟我杨家在清平县找几个铁匠还不成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孟铁匠此时思绪混乱，一时间没听懂杨远林的意思。
杨远林声音不疾不徐：“杨一！”
门闭的紧紧的，墙上却跃下一个人来，无声无息的跪到杨远林面前，腰间衣服撑起，那衣服下面是一柄长刀。
孟铁匠瞬间就懂了，他己经知道了那么多，即便他不做......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方季姜，那个待人三分笑的小娘子此时低垂着眼眸，神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沉默不语。
他幽幽一叹，即便自己无所谓，但小夏还那么年轻，而且方娘子处事仁义，只要自己忠心追随，必不会为难。
不答应现在就死，答应了以后还可能活，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他心一横，下了决断：“我愿追随娘子。”
杨远林似乎毫不意外，手一挥杨一便翻墙出去了，杨云林上前一步对方季姜郑重的施了一礼。
“殿下，”杨远林的声音在屋子里十分清晰，带着绝对的恭敬，“孟师傅技艺精湛，赤诚之心可昭日月。事己至此，当以诚相待。请殿下示下。”
“殿......殿下？”孟铁匠睛瞬间瞪得溜圆，看着杨远林，再猛地看向坦然接受了这一礼的方季姜，确实有不平常的气度。
他脑中嗡的一声，真要夺位总得师出有名，殿下？他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差点登上帝位又忽然暴毙的女子，“大......”
他话一出口又急急停住，两个人的态度己经说明了一切。
她的声音满是野心：“前尘往事如云烟，我如今只是方季姜，一个不甘心看这世道沉沦，想要挣扎出一条生路的女子。但血脉赋予我的责任，我从未敢忘。”
孟铁匠看着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一种“大义”的召唤。他常年打铁练就的手臂肌肉贲张，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对着方季姜，重重抱拳，声音洪亮而坚定：“方......方娘子！不！殿下！以后我这条命，这身手艺，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
方季姜上前一步，亲自弯腰将人扶起来，一转眼刚才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又变成了温和可亲的方娘子。
“孟大哥不必多礼，以后我们还是按照原样，此事也需徐徐图之，孟大哥只管做好你的事就好，”她目光在两人扫视一圈又道，“这苏钢法是将熟铁条放在炉内，生铁熔滴淋在其上，便淋边锻打，比起熟铁在硬度、锋利度、韧性上更胜一筹，适合批量生产。其实除了苏钢法我这还有个百炼钢的法子。”
孟铁匠眼睛一亮，那些世事纷扰立刻被他抛诸脑后，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这百炼钢是怎么个百炼法？可是通过反复锻打！”
“差不多，只是除了百炼其实还在于折叠，这百炼钢需要反复折叠锻打消除杂质，提高韧性！这样的钢材做盔甲或精密工具再好不过。”
“好好好！”孟铁匠这会儿看着干劲满满，再没有半丝勉强或不情愿。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相关事宜，杨远林和方季姜便告辞离去了。
车轮辘辘碾着厚雪，在乡间小道上颠簸摇晃。
车内，杨远林放下微卷的车帘一角，确保无人窥听，才声音低沉道：“便让杨一留下，既能保护殿下，也能随时盯着，若是他有异心，就首接结束。”
方季姜没有反驳，既然走上这条路那边是生死攸关、危急万分，她不止握着自己的命，还握着无数人的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概这就是权力的残酷之处吧。
杨远林见她默认，心中暗自点头，方季姜毕竟年纪尚小，又看着脾性温和，若是妇人之仁，如何能坐上那个位置，如此看来她虽有仁心，但也行事果断，能够以大局为重，果然有靖安长公主的遗风。
“以我与他相交来看，孟铁匠心思简单，独具匠心，若他愿意安心帮我们，是个可用之材，”她语气平静，带着些赞许，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光有好钢还不够。杨伯伯，你觉得，现在这‘火候’如何？”
杨远林神色更添凝重：“那位......行事虽渐露苛酷，但尚有所顾及。只是太后几次提出要修行宫，估计明年增税也是为着这事。照现如今看，苛捐杂税虽重，边患虽频，大部分地方......百姓还能喘口气，不至于揭竿。”
“是啊，”方季姜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人心未沸，时机未熟。若强行行动，便是以卵击石。”
“所以，只能等？”杨远林的声音压得更低，像在陈述，又像在确认。
“等，”方季姜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我们不怕等，等的越久我们准备的越充足，但也不是越久越好，得把握好时机。就看明年，他能做到哪个程度了！对了，杨伯伯可知现在朝堂如何？我们可有能联系上的？”
“我在上京倒是认识些人，都是只能办些小事的关系。若是殿下的人还得问葛柬青。”
葛柬青很重要，但他被忌惮，监视他的不在少数，若轻易联系只怕会暴露了踪迹。方季姜微微摇头：“他那边我会想办法联系。”
杨远林微微一笑：“说来也巧，因为和赵县令发生了点龃龉，我找人将他活动走了，而调来的那人却是相熟。”
方季姜接话道：“吕仙屏！”
“正是他，不过此人性情古怪，当年行事就立场不明，只在朝堂多次进谏弹劾那位，那位还没即位就被那派的排挤走了，后来殿下巡幸之时还曾见过他，谈些什么倒不清楚。”
方季姜的手指不自觉点在案上，有些犹疑：“或许我该去见见他，这样我们在清平县行事会方便很多。你觉得我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此人......”杨远林沉吟着，似是不知道怎么描述，“或许......我们不去见他就能知道他的态度。”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轻松，两人视线交汇，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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