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空山里，悠然响远钟。
一声钟声代表戌时己到，也让禅院的众人回过神来。
“咦，你怎么来了？”
付南风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严阵以待的一群人。
方季姜：你这样显得我们很呆。
“姐，你没事吧，不是说好了下午回去的吗？你都不知道我们多担心。”
“我来寺里谈落溪纸的事，没注意天都晚了，便想着留宿一宿，让你们担心了。”
看着付南风愧疚的样子，付云清又赶忙安慰道：“没事就好，下次记得给我们捎个信。”
方季姜对着住持行了一礼，“打扰了住持。”
住持笑道：“无妨，今日在此相遇也是缘分，施主们不妨也留宿一宿。”
虽然有灯，但天黑下山到底不安全，方季姜便答应下来。
付南风凑到方季姜面前，难得孩子气的兴奋道：“我跟寂空住持谈好了，以后栖霞寺都用咱们的落溪纸！”
“多谢主持。”
方季姜朝寂空笑笑，住持看着方季姜的眼神格外温和，语调平静：“诸法空相，谢亦无常。其实不是我要用你们的纸，是上天让我们有了这个缘果，你造纸印佛经教义弘扬佛法，是上天予你的功德。来孩子，坐下来。”
刚才帮他们引路的小僧己经帮李田他们安排好了房间，还很周到的给他们选在了一处，方便互相照应。
“你们先去吧，我们跟寂空住持聊一下。”
赵有金还不放心，犹犹豫豫的不肯走，被方季姜一起赶出去了。
方季姜在寂空对面坐下，付南风坐在一旁。
寂空住持身形清瘦，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佝偻的脊背像是承载着无数风雨摧折，连举手投足都带着迟暮的迟缓。可当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却似深山古潭，澄澈清明，蕴含着超脱世事的智慧，仿佛能看穿人心。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方季姜只觉自己被卷入了漩涡，化成沧海一粟随波逐流，过去往往皆在眼前川流而过，一瞬即逝，从前世到今生才最后落到坐在此处的那具肉体身上。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寂空慢慢讲来，“施主本不属于这婆娑世界，却因往昔业缘至此。世间万物，皆由因缘和合而生，前世种种业力为因，现世种种境遇为缘，因缘汇聚，便有此时此地的果，便也有了我们此时的相坐对谈。”
方季姜睁大了眼睛。
这寂空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看穿了她的来处！
付南风不明所以，拉了拉方季姜的手。
方季姜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想起前世父母亲人方季姜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我会出现在此地，前缘还可挽回吗？”
“前缘牵引，不必多究。前尘种种，如烛火明灭，亦不必再追溯。”
看着方季姜骤然暗淡的眼神，寂空又道：“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前世之事，恰似镜花水月，虽有痕迹，却己不可追。执念于前世，如同执迷于水中月、镜中花，徒增烦恼。《金刚经》有言：‘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过去己然过去，不应再纠结其中。”
方季姜虽然心知前世己经身死，却对那系统还抱有希望，盼望着那货架上能解锁出个“回穿丹”、“复活卡”之类的。如果前尘己不可追，那自己现在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安知不又是一场琉璃彩云。
方季姜难得失去了斗志，对未来迷茫起来。
寂空察觉到她心绪的变化。
“施主执着的因果，不是可左右之物，但前因续现果，待机缘成熟，命运自会向着光明顺遂的方向转变，积攒无量功德，化解业障，得大造化。”
这便是有给了她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落在何处却实在渺茫。
寂空念了声佛号，又继续点化道：“诸行无常，缘起性空。何故执着于所谓的意义，事事无碍法界，不若静下心来留心身旁，这不正是蝴蝶扇动的翅膀。”
方季姜的视线落在被紧握的手上，又想起那随她夜行上山的孩子们，想起了那山下那书院、工坊，那些喜气洋洋、干劲满满的村民们。
方季姜心中的烦恼障消，长舒了口气。
寂空用那双苍老的手将热茶推过，茶汤映着摇曳烛火，“这茶凉得快，且饮且珍。饮过茶后，且歇尘劳，一念归静。”
方季姜抬起头，不复刚才的沉郁。
“多谢大师。”
两人饮了茶便也告辞回去休息。
行于月色之下，树影斑驳，倒是与山下不同的宁静。
方季姜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突然发现自己忽略的事情，“南风，今日与你一道上山的女子是谁？”
付南风面色如常，“是胜雪，与我同一日被卖入锦绣坊，今日她上山求平安符便与我一起，说来这栖霞寺的门路还是她帮我想到的。”
她又把胜雪下午的说辞跟方季姜说了一遍。
方季姜没发现什么问题，又笑自己多想，对付南风口中的女子多了几分赞赏：“她倒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付南风认真的点头，没再说胜雪的事。
两人沉默着在禅房安顿下来，躺到枕上，付南风才又说起周强和胡蝶的事。
方季姜蹙起了眉。
“没想到那个周强是那样的人，果真是自古男子多薄幸，世间尤少负心娘。”
方季姜道：“我看那周强看着倒不像是背信弃义之心，若真是如此又何必一番作秀表演给我们看呢，毕竟在我们给他方子之前我们看着就是普通的农家姐弟。”
付南风想了想，“倒也是。只是无论他是薄情还是有难言之隐，可怜的都是痴情女子。”
“让云清他们留意着便是，若真有苦衷，我们做自己力之所能及。”
付南风听了方季姜的话马上振作起来，又扯了会儿有的没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方季姜本以为自己今夜难眠，没想到也不知不觉的睡去了。
因此她们并不知道有人悄悄的来到她们的禅房外，又悄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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