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瓦房门前己聚满了人。
赵阿公佝偻着背，背上的细篓里装着碱蒿子和竹筒子；周嫂子攥着布帕，里头裹着几个温热的荞麦饼；王婶挎着装满新磨糯米粉的竹篮，张老汉抱着新鲜鸡蛋，七八个村民都带着东西簇拥在瓦房门前，说话声混着叩门声，很是热闹。
吱呀一声，瓦房门半开，方季姜探出身来，被门口的盛况吓了一跳。
王婶顺势将糯米粉塞进她怀里，“可算逮着你在家了！我家小子有力气，劈柴跑腿都在行，工坊若缺人手......”
话音未落，抱着窝瓜的陈嫂子挤上来：“方丫！我家自留地的倭瓜长得忒好，给你送来尝尝鲜！”
“方丫头！“赵阿公把竹枝往前送了送，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恳切，“后山新砍的竹子，青皮削的干干净净！还有刚割的碱蒿子。“
“婶子叔伯们快别忙活了。”
别的东西方季姜不收，竹子、碱蒿子是工坊要用到的材料，方季姜接了，对着付南风喊道：“南风给赵阿公结钱。”
赵阿公不好意思的在自己衣服上搓搓手，“不用不用，我虽上了年纪，可分拣竹料、晾晒纸张之类的活计都还干得，比年轻后生还麻利！”
周嫂子将饼子往方季姜手里塞，“我家那口子在码头扛过活，打浆抄纸的力气活，他最拿手！“
周嫂子身后，几个壮实汉子也撸起袖子，保证道：“小方老师，捞纸、压纸的活，我们跟着学，保管三天上手！“
“婶子叔伯们的心意，我心领了。“说着将荞麦饼塞回周嫂子掌心。
赵阿公急得首跺脚：“你这孩子，莫不是嫌我们老骨头不中用？“
“东西我万万不能收。若瞧得上，乡亲们只管报名，保证公平公正。如果我收了东西就安排工作，那别日人家给我拿来更多的东西，我是不是就要把工作给他？”
方季姜笑意盈盈的，“不是乡亲们的帮助，我一个孤女无处立足，该是我谢你们才是。正是记着乡亲们的恩情我才会办学堂弘教育，开工坊促民生，只有想努力想上进都会有机会的，咱们村一定会越过越好。“
一番情真意切的剖析，让喧闹声渐渐平息，村民们望着她认真的眉眼，思索起来，终于讪讪收回手。
几个汉子率先道：“说得有理，我们几个都报名，只管看谁合适就用谁是了！”
“正是这个理。”
人群终于散了。
现在作坊的规模生产出的纸基本就是给栖霞寺和济世堂专供，旁人再想买也没有多余的货，要想开铺子那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方季姜找里正买了宅基地，又花钱请村里人帮忙起几间工坊，顺便把山脚那间破屋给修了。
眼看着工坊将要落成，村民都眼巴巴的看着，谁能被招进去。
在这之前方季姜还有别的事要干。
开个书肆光有纸还不够，还得有书才行。
只靠方季姜抄书怕是要抄到天荒地老，方季姜想起自己在怀镜书肆看的那些书，虽然手抄的占大部分，但也有少部分印刷书。
只是现在用的是雕版印刷，刻制雕版时间长，稍有不慎刻错一字就整版作废，效率低，易出错，因此价格高。
要想走在前列方季姜就要提高印刷效率，这个大家上学的时候都背过，北宋毕发明了活字印刷术。
方季姜让赵有金试着刻一雕版。
赵有金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想到小方老师连这个也懂。
方季姜笑的意味深长，叮嘱他：“你先雕一个看看，不要多雕。”
赵有金拍拍胸脯，保证道：“这点小活，对我来说不在话下。”
牛吹出去了，但干起来才知道不易，明明只有一页，明明没有几个字，却把赵有金折腾的不轻。
雕刻时需要将字反写，即使有方季姜写的做参照，但他还是经常会雕成正向的字，为了这一版他不知道雕错了几块，倒是完全不识字的赵木匠雕的有模有样，只是也雕坏了几版。
赵有金沮丧的不行。
这些早在方季姜的预料之中，她循循善诱。
“有金，你说如果将每个字都单独雕刻，像搭积木一样随意组合小木块，是不是就没有这个烦恼了，雕错了一块也不影响大局，每页上都有那么多重复的字，也就不需要重新雕刻了。“
“还可以这样，”赵有金瞪大了眼睛，“可字那么小，怎么拿？怎么固定？“
“那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功课了，让文字能像灵活的棋子，而非困在木版的死局里。“
赵有金沉思起来。
“你们雕坏的那些也不要浪费，把上面没错的字都雕成相同大小的木块，正好用来实验。”
接下来的日子，赵木匠家里堆满了奇奇怪怪的试验品。
梨木、枣木、杨柳木、榆木......少年的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却依然固执地握着刻刀，反复雕琢微小的笔画。
字块确定下来，就是固定、排布的问题了。
赵有金死死盯着面前散落的木字块，他第三次尝试用浆糊固定字块，可刚扫过宣纸，“学而时习之“的“而“字就歪歪斜斜地滑开，在雪白的纸面上拖出墨痕。
幸亏自家产纸不耽误使用，但赵有金和赵木匠看着那些废纸都心疼的不行。
每张都好几文呢！
他们雕木头的时候要用墨斗划线，这样才能保证每块木头都同样大小，赵木匠忍不住道：“要是有能卡住字的墨斗就好了。”
赵有金看着墨斗，眼睛突然一亮。
“我们雕木头的时候在边缘留出适当的边缘，然后把木块剥落后不久能剩下个木框，再把字排在框里......”
赵有金越说越觉得可行，迫不及待的动手试验起来。
赵木匠看着儿子不住的笑，照着他的意思动了起来。
这次方季姜没有太多参与，只是在他们想不到的时候会侧面提点一下，剩下的全由赵家父子来做。
她忙着教书，安排工坊，时间过的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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