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羡替她查到了些内容。
杨素月没有户籍，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而她二婶也像是人间蒸发了般，在嫁去宋家的路上就再没了踪迹。这简首处处透着蹊跷。
只有她爹方大勇的经历算是有迹可循，离开落溪村后曾在折冲府军队待了两年，但很快就因伤离开，在兖州做起了往各地贩卖粮食的行当，后来与姜媛相爱，就逐渐转移回清平县，如里正说的那样回村盖了房子又在清平县开过粮铺，最后病死，姜媛把钱用的差不多便带着她返乡了。
巧不巧的，她母亲姜媛竟然在杨家给杨大夫人做过婢女，后来还是跟着杨大夫人去兖州结识了方大勇。
单单这样看来她的身世清晰，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代入她父亲另有其人的角度再来看这件事就觉得一切好像太巧了。
迷雾重重。
因为人和行李多，方季姜大方的一挥手包了阿呆的车。
牛车晃晃悠悠，暖阳晒在身上，让她把这些烦恼都暂时抛诸脑后。
张敬义的母亲眼睛不好，有些不安的拽着儿子。张敬义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面上却带着笑意，看起来对接下来落溪村的生活很期待。
方季姜看看出神的付南风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杨素月，感觉自己这个团队智慧属性不是很高。
“劲衡，得了第三名怎么不高兴？”
车上的人齐齐一愣。
“讲讲你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写了那么个老气横秋的诗，大器晚成？你准备什么时候成？”
杨素月在几个人的眼神中渐渐迷茫，指指自己：“啊，在说我吗？”
张敬义看她这副不聪明的样子肯定的摇了摇头：“乖，玩你的吧。”
他这才看向付南风，忍不住打量，没想到这样不言不语的文静姑娘能写出那样大气磅礴的诗句。
“只是......”付南风绞着手指，不太适应成为这样的焦点，“我只是觉得我成年己久却一事无成，又经历了那许多磨难才总算是有些许成长了。”
方季姜笑了起来，付南风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她转过头问张敬义：“你今年多大？”
张敬义晃晃脑袋，倒比之前拘谨的样子轻松不少：“虚度二十一载。”
付南风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就转到了张敬义身上。
“那你觉得自己老了吗？”
张敬义摇摇头。
“是不是正觉得自己风华正茂、大有可为？”
张敬义有点不好意思，但诚实点头。他来落溪村不就是准备大施拳脚、大干特干的嘛！
“若张敬义明年参加乡试，一试便中，那他就是二十二岁的举人老爷，人人都会称赞他一句年少有为，若再次年，会试中榜，那他就是二十三岁的贡士，称天子门生，人人都得赞他少年英才、不可限量，无论殿试获得怎样的成绩，他都可以为官，最差也是外放地方做官。那你们觉得二十三岁的县令是不是惊才绝艳、前途无量呢？”
付南风隐约明白了方季姜的意思，张敬义虽然被拿来做比喻但也听的津津有味。
杨素月最讨厌别人跟她讲道理，但方季姜讲话从来不是理论的罗列，举的例子贴近实际，因此她也听的一脸认真。
“周礼规定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男子二十而冠。至此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那为什么男子、女子会有这五年的差异呢？”
付南风第一个想法就是从实际出发：“因为女子十六七就得结婚了，如果到二十成年就成老姑娘了。”
方季姜点点头，看向杨素月。
杨素月其实不知道说什么，但她想起姑姑的教导：“因为女子比男子成熟的早，也更聪明。”
他们几个都笑起来。
“仅从生理角度，女子的发育确实要早于男子，发育结束时间也早于男子，但是身体的发育不意味着心理的成熟和经历的增长。以发育作为理由减少女子的少年时光，更早的要求女子承担家务、照顾弟妹，赋予女子更强的社会责任感。男子十五年少，女子十五成年，这对女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不公，何尝不是一种剥削。”
张敬义慢慢道：“还因为女子成年年纪规定的更小，可以提前结婚时间，有助于人口增长，人口繁盛则国强。”
方季姜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可，作为一名男子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女子十五成年可以延长生育窗口期，而且现在社会上对女子的要求只有纺织劳作、育婴等，这些技能基本没有门槛，越早就能越多的创造经济价值。为了达到以牺牲女子的创造发展，在法律上规定‘女子及笄即禁入公学’、‘女子十五以上未嫁，五算’，通过减少女子的在外生存空间，并实行经济压迫，以达到女子的早婚早育。”
小小的牛车上，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脸上或是恍然或是不解或是愤怒，但这一番话都对他们长久以来的世界观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张敬义率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现在不确定来落溪书院是不是正确了，如果我每日都听听这些振聋发聩的言论，不知道到时还能不能安心去科考，可别在考场上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首接给我送入大牢。”
“我只管说，说到你不愿意听的地方你把耳朵捂上便是。”
“那可不行，那我不成了掩耳盗铃之人！”
张敬义捂着耳朵摇头，逗得人哈哈大笑，连他母亲也闭着眼睛笑起来，不再紧抓着他的手。
方季姜一脸认真：“改变世界也不是一蹴而就，在适应这个时代的同时慢慢改变，一点一点的变化就一定会越来越好。所以南风，该交的五倍人头税我们照缴，但我们自己要知道我们现在还很年轻，我们不必强迫自己过早成熟，我们和男子一样到二十岁才是个成熟的大人就行了。”
付南风对着方季姜保证似的用力点头。
杨素月歪着头，定定的盯着方季姜的脸，眼里不知名的情绪闪动。
方季姜猛的转过头，吓了她一大跳。
方季姜坏心眼的笑起来，对她眨眨眼睛，声音散漫，像街头调戏小娘子的浪荡子：“怎么？被我迷住了？”
杨素月难得体验了什么叫脸红的滋味，恼羞成怒的举起手边张敬义家的碗就往方季姜头上砸。
“喂！我家的碗！”
“哎呀！谁来管管我的头！”
“杨素月你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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