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街上更加热闹，茶肆也多了不少人，说书先生与时俱进，推出了新收的本子。
台上说书人一身长衫收拾的利利落落，面容清瘦，见人三分笑，极有亲和力，只听堂上醒木“啪”地一拍，茶肆安静了下来。
“列位看官！今儿个咱要说的，可是咱们清平县顶顶稀罕的一桩奇事！说来这东市忽喇喇竖起块匾额，上书‘立心堂’三个鎏金大字，旁侧还有西句，正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这可端的是大口气啊！您道这是哪家的气派铺面？正是那杨氏商号新开的书肆！”
底下一阵喧哗，一个城里顶有名的就那几个，说起他们的故事那可是最爱听的！
“要说这杨老板，平日里最是仗义疏财，可这次开店却定了个惊掉人下巴的规矩——甭管您是绸缎庄的掌柜，还是街头卖馄饨的伙计，只要认得字，抬脚就能进，拿书便能看，您若不买也无妨，看书分文不取！更稀奇的是，这店里的笔墨纸砚，全是出自一位奇女子之手！”
这下喧哗声果然更大，折扇在桌上一点，声音又渐渐收了回来。
说书人压低嗓音，语气神秘。
“这位方娘子，生得是眉如远山目含星，骨子里却是比城墙砖还硬的性子！就在那立心堂上和云景书院的老先生可来了一场辩经！诸位看官您猜谁赢谁输啊？”
说书先生卖着关子，折扇猛地一合，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总不可能是娘子赢吧，那可是云景书院！”
“这娘子多半大户人家，不然怎能识字？”
“大户人家哪栋手艺！”
“别吵吵快听先生继续说！”
“说来是奇事，那娘子年纪不大竟辩的这严先生哑口无言，两人议的是这个议题，诸位可一起来参谋参谋！说的是这圣人......”
底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楼上包间里几位姑娘唇角含笑，听得入神。
“好生有趣的娘子！真想认识认识这样的奇人！”吴家小娘子眼光灼灼。
旁边与她较好的娘子嬉笑道，“你想认识只管让映月帮你引荐就是了，这娘子与杨家合开铺子，必然相熟。”
杨映月小脸秀丽，衣着还是那般灾难，此时听人提起她，放下手中茶杯，一脸认真：“我与那位娘子并不相熟，只是我买过她家的纸确实不错。”
“映月什么时候开始写字了？”
“什么啊，是济世堂那位云大夫用过的！”
“怪不得！哈哈哈！还以为我们小映月改过自新了呢。”
面对姐妹的调侃，杨映月也不恼，矜持露出一抹微笑：“你们想认识我便回去问问父亲就是，何故取笑我。”
刚开始说话的吴娘子笑着道：“我们哪是取笑你，是羡慕你，那样的女子与之相交，不知有多如意呢！”
“正是啊！”
杨映月笑笑，微微歪头，不知道那有什么如意的，她将那个名字在舌尖研磨，像研磨一个她看不懂的世界。
“方娘子。”
杨远林抬起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很少见面的小女儿。
她小小的身子举止端庄，虽然老气横秋了些，倒是颇有大家风范，他表情也和缓了不少，尽量放柔语调。
“映月，你说的这个方娘子父亲不曾认识，你与我说说外面是怎么说的。”
杨映月记忆力好，一板一眼的复述着，期间不掺杂任何主观意见：“父亲容禀，因着这方娘子的关系，这外面尽传我杨家仗义疏财、义利兼济，开的着立心堂为民谋利，吴娘子对她很感兴趣，知道我们合开铺子，这请我引荐。”
杨远林听得皱了眉，他都不曾听说这方娘子，怎么可能与她合开铺子。
是有人借着他的名义办事？还是谁利用杨家想要做局？发生了这样的事竟然无人知会，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
杨远林这样一想便深了，杨映月隐在阴影里不言不语，一时间就将她遗忘了。
“管家！”
他抬头叫人这才看见女儿还在这里：“让管家给你多取些银钱与娘子们玩乐，后面父亲确定了便帮你们引荐。”
杨映月自然并无不可，点了头与父亲告退了。
管家默然进屋，侍立在一旁等待示下。
“这立心堂和方娘子的事你可有听说？是谁借着杨府的名义在外行事？”
这事早就传遍了，只是杨远林刚从外地回来，这几日被五姨娘勾着松开，才并不知晓，还是从小女儿这里听说。
管家自然知道，他辨不出主人的喜怒，又想着其他主子的吩咐，犹豫一瞬，就被杨远林察觉起来。
他语气加重：“你接了谁的银钱？”
管家立马跪在地上，汗如雨下，急急的把事情说了。
“杨无羡？竟是他搞出这样大的名堂！”
杨远林倒是出乎意料，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意思，管家的头紧贴地面不敢接话。
他手指敲了敲，语气笃定：“那这让你闭嘴的人想必就是杨峰了。”
管家不敢再有任何欺瞒：“是五姨娘。”
“呵！”
杨远林把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丢：“不过一个姨娘就能支使的动你了，看来我真是老了！”
“老爷饶命！老爷我不敢了！老爷我跟了您许多年，就是一时糊涂！”
求饶声实在吵闹，杨远林摆了摆手，当即就有小厮把管家带了出去。
杨家偌大的家业，一个铺子赚的再多说到底不过小事。
但难得的是这么点小事他就能搞出这样的动静。
这行他自然也是想进的，只是那些人最是自命清高，瞧不上他们一身铜臭，他一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人考出点名堂，只是据他来看，自己可能确实没有这个种。
他长长舒了口气。
做事之前不知三思后行，那些官宦人家和读书人最难相与，他一头首愣愣的往里闯，自己撞的头破血流事小，连累杨家事大。
不过，这点屁股他还擦得。
他杨远林的儿子，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西。
杨远林捏捏自己的眉心，吩咐道：“去查查这个方娘子，若没问题准备准备，让杨无羡带他妹妹和娘子们去那个落溪书院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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