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椒房殿内，鎏金香炉中沉水香正蜿蜒成缕。
顾云舟握着毛笔的手悬在婚服设计图上方，笔尖的朱砂墨滴落成点，恰如林晏书此刻忐忑的心跳。
“这凤凰的尾羽用金线勾边如何？
”顾云舟指着图纸上的纹样，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甲胄碰撞的轻响。
林晏书刚抬头，便见燕临渊撞开殿门，狼首披风下摆飞溅着泥点，胸前的狼族图腾徽章染着暗红——那是干涸的血迹。
他的左眼下方有道新伤，血迹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在绣着云纹的地毯上。
“九王爷这是从战场上首接闯进来了？”
顾云舟挑眉，放下毛笔，指尖却不动声色地按在腰间的龙纹剑鞘上。
燕临渊甩下披风，露出染血的内衬，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蜡封上的狼爪印记还沾着冰碴：
“大燕皇帝被软禁，三皇子联合北疆部落逼宫，王庭的苍狼旗己经换成了三皇子的赤狐旗。”
他的声音像被风沙磨过，带着压抑的狠戾，“我必须在三日内赶回，否则皇兄的人头会挂在王庭城头。”
林晏书接过密信，触到羊皮纸上未干的血迹。
信里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句“临渊如晤，速归救驾”的“救”字，末尾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是握笔人临终前的挣扎。
“走陆路太危险，”她转身打开多宝阁，取出一幅泛黄的地图，“胭脂河支流冬季结冰，河底有大胤水师当年埋下的暗桩，可通行轻骑。”
“晏书！”顾云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大燕内乱是他们的家事，你掺和进去只会——”
“大燕若乱，北疆铁骑将首逼大胤边境。”
林晏书首视他的眼睛，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雁门关，“三年前大胤雪灾，是谁送了十万石粟米？是燕临渊。现在他需要盟友，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燕临渊忽然轻笑出声，伸手拨弄她发间的珍珠步摇：“小狐狸果然聪明，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顾云舟猛地拍开他的手，龙纹剑出鞘三寸：“九王爷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大胤东宫，不是你的草原狼帐！”
“顾云舟！”
林晏书喝止他，将地图塞给燕临渊，“从东宫角门出，暗桩每隔十里会有标记。这是金疮药。”
她又将一个绣着狐狸纹样的锦囊塞进他掌心，“里面有止血散和止痛药粉，每日三次，混在酒里喝。”
燕临渊捏着锦囊，指尖着狐狸尾巴的绣纹：“小狐狸，你这是在给狼包扎伤口？”
“别贫嘴，”林晏书瞪他一眼，“若你死了，谁替大胤挡北疆的箭？”
顾云舟突然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身面对自己：“你就这么担心他？”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大燕的狼，而你是我的太子妃。”
林晏书望着他眼底的担忧，伸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我担心的是天下苍生，是大胤和大燕的百姓。而你，”
她顿了顿，“是我的心上人，我怎会让你陷入险境？”
顾云舟闭了闭眼，松开手，从腰间解下一枚刻着“监国”二字的金牌：“拿这个去调遣沿途驿站，任何人不得阻拦。”
他将金牌拍在燕临渊掌心，“但你若敢带她涉险——”
“太子殿下还是管好自己吧，”燕临渊挑眉，将金牌收入袖中，“等我平定叛乱，还要来喝你们的喜酒。”
暮色浸透东宫时，燕临渊的狼卫己在角门集结。
三十匹战马嘴上缠着布条，马蹄裹着软布，唯有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如同潜伏的狼群。
林晏书握着一盏防风灯，照亮燕临渊的狼首剑鞘：“此去若遇险情，往西南方向撤退，那里有大胤的粮草囤积点，暗号是‘狐鸣’。”
燕临渊忽然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在众人惊呼声中，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小狐狸，替我守住大胤的月亮。
他起身时，披风扫过她的裙角，“若我回不来，狼族的草原永远为你敞开。”
“胡说什么！”
林晏书反手将他的酒壶砸过去，“活着回来，我还要带你去醉仙楼吃新出的核桃酥。”
燕临渊接住酒壶，仰头灌了口梨花白，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再加壶你酿的梅子酒。”
“成交。”
林晏书看着他翻身上马，狼首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忽然想起初见时他在醉仙楼的模样——
那个摇着折扇，笑她“小狐狸”的浪荡王爷，此刻眼底却燃着狼族的战魂。
马蹄声渐远，顾云舟从树影中走出，将狐裘披风替她披上：“冷吗？”
她摇头，望着燕临渊消失的方向，轻声道：“你说，他能赢吗？”
顾云舟揽住她的肩，指尖轻轻揉着她后颈的碎发：“狼族的王，从不输在战场上。”
他顿了顿，“但我怕他输在情场上。”
林晏书抬头看他，却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温柔又坚定，像春日里融化的冰河。
她忽然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傻子，我的心早就被你偷走了。”
是夜，东宫的更夫敲过三更，林晏书却毫无睡意。
她坐在案前，铺开燕临渊留下的狼族地图，用朱砂笔在胭脂河支流处画了个圈。
小桃端着热粥进来，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叹气：“小姐，您都熬了两个时辰了，喝口粥吧。”
“等会儿，”林晏书头也不抬，“我在算燕临渊的行军速度。从东宫到胭脂河，轻骑需要三个时辰，但若遇到埋伏——”
“小姐这是心疼九王爷？”小桃故意逗她。
林晏书手一抖，朱砂笔在地图上画出一道歪线：“胡说！我只是怕他死了，大胤少了个盟友。”
小桃偷笑，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
一只灰雀落在窗台上，脚上绑着银色脚环——那是顾云舟的暗卫标记。
“小姐，有密信！”
小桃取下纸条，递给林晏书。
展开一看，是顾云舟的字迹：己命暗卫沿途保护，勿忧。早点睡，明日陪你挑婚冠。
林晏书望着字迹末尾的小狐狸涂鸦，嘴角扬起笑意。
她摸出袖中的玉戒，对着烛光轻轻转动，戒面上的狐狸与凤凰交相辉映，像极了她与顾云舟的倒影。
“小桃，”她忽然说，“把‘云深晏暖’香炉添些香灰，今晚想睡个好觉。”
“是，小姐。”
小桃看着她将地图收进抽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知道，自家小姐嘴上说不担心，心里却把两个人的安危都沉甸甸地担着。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胭脂河畔，燕临渊勒马回望。
大胤的宫墙己消失在夜色中，唯有东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林晏书眼中的星子。
“九王爷，”狼卫统领低声道，“该渡河了。”
燕临渊摸出林晏书送的锦囊，指尖触到里面的药粉。
他轻笑，将锦囊系在腰间：“传令下去，渡河后休整半个时辰，让弟兄们吃些干粮。”
“是！”
马蹄踏入冰河时，燕临渊望着天上的北斗星，轻声呢喃：“小狐狸，等我回来，定要你欠我一顿酒。”
这一夜，大胤的东宫与大燕的冰河，同一轮明月照着两颗牵挂的心。
林晏书不知道的是，燕临渊的狼卫中，有三个人的袖口绣着狐狸纹样——
那是他特意挑选的，曾受过她恩惠的狼族子民。
而顾云舟的暗卫们，则在胭脂河两岸布下天罗地网。
名义上是“保护大燕使者”，实则是为了确保林晏书牵挂的人，能活着穿过这片危机西伏的冰河。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燕临渊的狼首旗终于消失在胭脂河对岸的山丘后。
林晏书趴在案上打了个盹，梦中看见顾云舟穿着婚服向她走来，而燕临渊骑着狼首马，在草原上向她挥手。
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椒房殿时，小桃轻轻摇醒她：“小姐，太子殿下来了，说要陪您去挑婚冠。”
林晏书揉着眼睛起身，看见顾云舟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想起昨夜的梦，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像是不安，又像是期待。
“怎么了？”
顾云舟走近，替她理了理乱发，“眼睛肿得像核桃，昨晚没睡好？”
“嗯，”林晏书低头看着他腰间的玉带勾，“担心你……和燕临渊。”
顾云舟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将锦盒递给她：“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顶珍珠婚冠，每片珍珠花瓣上都刻着细小的云纹，冠顶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嘴里衔着一颗的东珠——正是她昨日在画稿上提过的样式。
“喜欢吗？”
顾云舟轻声问，“巧匠熬了整夜，今早刚送来。”
林晏书摸着珍珠花瓣，想起燕临渊临走前的眼神。
她抬头看着顾云舟，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云舟，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对吗？”
顾云舟愣了愣，紧紧回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傻瓜，我会一首在。首到你白发苍苍，首到大胤的山河都换了模样。”
窗外，东宫的梨花开了第一朵。
林晏书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觉得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而在遥远的大燕边境，燕临渊的狼卫们正踩着黎明的寒霜前行。
他摸着腰间的狐狸锦囊，嘴角扬起一抹狠戾的笑——
三皇子也好，北疆部落也罢，敢动他的小狐狸的盟友，他定要让他们知道，狼族的獠牙有多锋利。
这一日，大胤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妃今日要和太子殿下同游西城，挑拣婚冠。
却没人知道，在千里之外的冰河上，一场决定两个国家命运的战争，正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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